“原来爹爹全都知道?”孟微言的反问让宁王诧异了:“你竟不晓得这件事?”
自己的爹娘,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现在孟微言很不确定了,原先孟微言以为自己的爹娘虽然彼此之间冷淡了些,可对自己还是疼爱的,但现在孟微言觉得,所有的以为或许都是假的。
接着宁王又唔了一声:“不过你不晓得也难怪,如果真晓得了,你还如此淡然,倒真奇怪了。”
“爹爹把儿子,当做什么?”孟微言也不想再和自己的爹绕圈子了,直接问出来。
“我对你不好吗?”宁王也很感诧异的反问。
若按吃穿用度来说,宁王夫妇对孟微言简直可以是含在嘴里了。藩王很少会学经世致用的学识,学的更多的是琴棋书画,陶冶情操。孟微言从小到大的夫子,当然也不是一般人,都是在外面有人捧着银子都未必能请到的人。
“按说,儿子也该知足了。可是爹爹,儿子娶过两房妻子了,见过平常人家是怎么对待儿子的,儿子现在想问问爹爹,可曾真的在心中,对儿子疼爱。”虽然在宁王妃那里已经受过一次打击了,但孟微言还是不死心。
“大哥今儿这话,透着奇怪呢。宗室藩王,谁不是这样养孩子的?况且……”冯大伴见宁王明显愣了一下,当然要帮着宁王开口解释。
“大伴不用帮爹爹解释,爹爹,儿子还想问问,爹爹对娘,当初可曾有过夫妻恩爱,若有过,爹爹为何现在和娘,形同陌路?”孟微言的话让宁王有些羞恼,已经对孟微言喝道:“看来我实在是太疼你了,连这样的话都问出来。”
孟微言没有被宁王的呵斥给吓住,他深吸一口气:“想来,爹爹已经晓得,老越王妃的死,和越王叔父的死有关,而越王叔父的死,和……”
“住口,你知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吗?传出去,都是能……”宁王的神色变了变,越王死的太快太急,宁王并不是没有过疑惑的,但这些都是别家王府的事,再说这种大丑闻,当然要掩盖起来,免得真被京城的天子知道,追究下来,越王这支的的爵位只怕就要不保了。
“儿子只是想问爹爹,夫妻之道而已,儿子还想知道,当初祖父皇驾崩之后,太后急切地把祖母殉葬,儿子……”
啪地一声,孟微言面上挨了一巴掌,宁王的双手在颤抖:“你这都是问了些什么话,你以为你是谁,你这个世子,朝廷可以册封,当然也可以拿掉?”
“儿子只是不愿意,变成爹爹和越王这样,只用歌舞自娱,用种种为别人好的借口,把自己关起来,爹爹,您的心,从来没有在娘身上是不是?因此娘才觉得委屈,纵然她生下儿子,纵然她地位尊贵,但她还是委屈的。”冯大伴被孟微言的话吓的变了神色,不时看向宁王的神色,宁王的神色变的越来越凝重。过了很久,宁王才从牙齿缝里蹦出几个字:“她不配。”
不配?孟微言如同听到最荒唐的话,看向自己的父亲,他们是成亲二十多年的结发夫妻啊,可是最后,宁王妃得到的,竟然是不配两个字。
孟微言眼中的泪滴落,不知道这泪,是为了谁。
“所以,爹爹,您就从不曾真正心疼过儿子是吧?您从来心疼的,都是您自己。您的心,难道从一开始就是冷的?”孟微言的话让宁王更加感到狼狈,爱情,亲情,还有别的什么什么。宁王不是没有喜欢过孟微言,毕竟是自己的头生子,而且还十分聪明乖巧。
可是当宁王发现,宁王妃试图用孟微言来固宠时候,宁王就开始厌恶孟微言了,他从小被吴贵妃亲自带大,听吴贵妃说过许多后宫妇人的争宠手段,又因吴贵妃被太后逼令殉葬,对这种手段,宁王更感恶心。
自己的妻子,竟然也是这样的女人,实在让宁王觉得,在她身上多放一丝感情都是多余的。此后又生下的孩子,不过是让宁王妃安心而已,让她不要再缠着自己。这计策,似乎很有效,可宁王从没想过有一天会被人质问,质问的人还是自己的儿子,这太荒唐了,简直是从没有过的荒唐。
冯大伴见宁王快要发怒了,急忙对宁王道:“王爷,大哥这也是为王妃问的,他毕竟是……”
“不,我不是为我娘问的,我只是想知道,为何你们都不信。”孟微言觉得,所有的真相都那么丑陋不堪,语气已经开始变的破碎。
“不信?大哥,你真的相信这王府之中,有真正的感情吗?你没看到这些歌女也罢,舞姬也好,都不过是为的荣华富贵。今儿我真要死了,明儿她们就会对你笑。”宁王伸手指向那空荡荡的回廊,语气已经变的急促。
接着宁王对孟微言露出有些狰狞的笑:“还有你的妻子,此刻你们是蜜里调油一样,等到以后,也会变成我和你娘那样。因为,你会发现,她变的丑陋,不是面容丑,而是心丑,她和所有的女人没有任何不同,都那么贪婪,要了荣华富贵又想要我们长长远远地疼爱。”
一群贪婪的人,不,她们连人都不能算,宁王的脸色更加狰狞了,对着孟微言一字一句地说:“你的锦绣,也会变的,变成和你娘一样,变成和那些人一样的人。甚至于,她们用的是你自己的孩子,来要挟你,来要得到更多的宠爱。真是一群让人无法喜欢的人。”
孟微言深吸一口气,宁王的语气开始变得飘忽:“那时你就知道,我说的话有多么正确,儿子啊!你要知道,只有及时行乐才好。”
不!孟微言摇头,对宁王道:“不会的,锦绣不会变的,我也不会变的,爹爹,你不能因为你遇到了事,就觉得,我也一定会遇到。”
“身为皇家子孙,你以为你能逃过?在皇家,夫妻恩爱是会被诅咒的,会被诅咒的。就像你祖母和你祖父,他们曾那么恩爱,可是这又如何呢?保不住你祖母的命。儿子啊,这个世上,荣华富贵都是虚妄的。”宁王坐回原位,面上的神色也开始恢复平静,看向水池,水池上有早开的睡莲,花瓣看去那么柔弱美丽。
宁王指着那些睡莲:“你瞧,你以为的女人,都是那样柔弱美丽的,可是她们不是,她们遇到事,是如此的心狠手辣。太后能杀掉你的祖母,老越王妃,能为了儿子的王位,杀掉越王。你以为,她们还有什么事不能做出来?还有你的母亲,你方才的话里面,对你母亲的遭遇颇为委屈,可你知不知道,在你三个月大的时候,你母亲曾经在我到她房内之时,偷偷地把你掐哭,好让我多停留一会儿。她想握住你,不是因为她是真的爱你,而是因为,这样才能保住她的地位。”
虽说孟微言已经猜到了些,可听到宁王亲口承认,孟微言还是震惊,他摇头:“不会的,我娘她……”
“你以为你娘为什么不喜欢锦绣,因为锦绣,改变了你,你不愿意在这件事上继续听她的,做她的乖儿子。”宁王接着笑了:“我曾劝过你母亲,可是你母亲不肯听。你瞧,真相是如此不堪,只有你,还傻傻地以为,你的娘是真的疼爱你。她若真疼爱你,怎会去伤害你心爱的人?”
宁王的神色已经恢复平静,唇边还带上笑容:“你瞧,我比你更清楚,更明白,所以我早早的,就用歌舞自娱,我早早的,让你娘明白,她的地位不可动摇,我早早的,明白这里,哪有什么真情?”说着宁王瞧向冯大伴:“你别以为这老货对我真的忠心耿耿,若是有再大的诱惑,他会毫不犹豫地弃我而去。”
冯大伴立即跪下:“王爷,您这话是冤枉了老奴,况且再说句王爷您不爱听的话,老奴跟了王爷,哪里还有这许多的诱惑呢。”
“是啊,再大的诱惑,也只有京中的天子可以给你了。起来吧。”宁王用脚尖轻轻地踢了冯大伴一下,这才转头瞧着孟微言:“你真以为,这里有什么真情,做梦!”
最后两个字几乎击溃了孟微言,但很快孟微言就摇头:“或许对您来说是这样,但爹爹信也好,不信也好,在今天之前,儿子一直很仰慕爹爹。”
仰慕?宁王又古怪地笑了一声,孟微言看着宁王:“儿子也想告诉父亲,这府内,并不是没有真情的。儿子见过,也感受过。”
“你说被你娘下令打了四十板子的那小丫头?”宁王不等孟微言回答就继续往下说:“所以你瞧,她死了,不知道自己的地位如何,非要强做事的下场,就是死。”宁王的语气冷酷无比,孟微言却没有像方才一样伤心,只是自嘲一笑:“爹爹信不信我不知道,但儿子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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