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为自己要等很长时间,毕竟凯瑞本的伤势看起来是那么地恐怖与严重,但还没等他来来回回地在房间外的狭窄走道上踱上个圈,那扇紧闭着的门就被打开了,黑发的施法者站在门口,面色苍白,呼吸浅而急促,神情疲惫——从那个危险的任务中生还的每个精灵都是疲惫的,但施法者的疲惫又与他们不同,他看上去就是被割裂或是被夺走了一部分本质,如果他就此倒下长眠不醒伯德温也丝毫不会感到奇怪。
克瑞玛尔点了点头,现在就算是做出这么个小动作都会让他感觉吃力,一个精灵战士帮助他在房间里的一把椅上坐下,不过异界的灵魂更想要直接睡在地上,反正这个房间里铺设有白熊皮的地毯。
最为年长的精灵牧师急切地走过去观察凯瑞本的情况,令人倍感喜悦的,笼罩在精灵游侠伤口上的不祥的黑雾已然消散殆尽,他看了克瑞玛尔一眼,得到了一个确定的眼神后撕开了一个治疗卷轴,卷轴发出柔和的白光,白光如同漂浮着的雪花那样轻柔地落在凯瑞本的身上,流血立即停止了,新生的肌肉与筋腱,皮肤就像春天的嫩芽与花瓣急匆匆地生长与伸展,痛苦从年轻的精灵脸上消失,呼吸也逐渐从艰难转化为舒畅。
一个女性精灵递过一个银杯,杯里盛装着闪耀着光点的生命之水,克瑞玛尔接过来一饮而尽,干净的水流在口中还是冷的,到了咽喉就变得温暖,乃至滚热,它从他的身体深处蔓延至每一根血管,又被每一根血管带至他的指尖与脚尖。他轻轻打了一个寒颤,杯差点从手指间滑落,“你需要休息。”那个女性精灵说,拿过杯,她的另一只手温柔地搭住施法者的肩膀,以防他从椅上摔下来——她有着与相似的金发与如新叶一般青翠的眼睛,克瑞玛尔几乎是立刻转过头去——他知道这很无礼,但他深深地畏惧着,畏惧着下一个瞬间她就会看着他露出微笑并说出自己的名字,就像伊尔妲……异界的灵魂一点也不想知道她的名字,他们正处于战争之中,她……随时都有可能死去。
幸好他们之间的沉默很快就被打破了,“兽人了。”伯德温的扈从气喘吁吁地说:“爵爷让受伤的人和需要休息的法师退回双塔。”
他所说的双塔就是矗立在重堡垒,双重城墙与内城区之间的那两座高塔,一座属于精灵,一座属于人类法师,克瑞玛尔当然和凯瑞本在一起。
——或许我们应该在所有人无暇顾及我们的时候离开,曾经的不死者无趣地拍打着他的颚骨,我知道他们有一条隐秘的地下通道。
——凯瑞本一直昏睡着,他未必知道发生了些什么。异界的灵魂有气无力地说,他第一次知道灵魂也会脚下打转,眼前发黑。
——这很正常,巫妖说,你向精灵们的生命之神安格瑞思祈祷了不是吗?
异界的灵魂小小的吃了一惊,之所以是小小的,还是因为他现在正挂着一个虚弱的dff。
是的,在割开自己的手臂,看着自己被光点充盈因而变得如同水银般明亮闪耀的血液往下流淌的时候,根正苗红,接受了十几年无神论教育的异界灵魂祈祷了,不是向他的世界里的神,不带一丝亵渎与轻忽,他认认真真,虔诚至地向精灵们的神安格瑞思祈祷——他不知道该怎样祈祷,也不知道那些他在他的世界里听到过的“至高无上”“爱”“福音”是否能够博得异世界神祗的欢心,他结结巴巴,语无伦次地祈祷,呼喊着安格瑞思的名字,希望他能将视线投向这里,投给他最亲爱的孩,一个正直而纯洁的精灵,恳求他容许自己的血液在凯瑞本的身上发挥应有的,正确的效用,千万别让凯瑞本死,也别让凯瑞本变成有史以来第一个(只?)章鱼精灵。
——安格瑞思回应我了?
——也许。曾经的不死者说,因为他有那么一小会儿不由自主地想要将自己蜷缩起来塞在任何一个黑暗的角落里,同时还感到恶心想吐,想吃点酸的。
——可我不是精灵啊,异界的灵魂糊里糊涂地说,我也不信奉安格瑞思。
——谁知道呢,巫妖不耐烦地说,反正你的精灵活了,并且没有长出八条胳膊。
——嗯,异界的灵魂说,那么,剩下的拜托你了——如果……他迟疑了一下,如果没有……没有……我是说,那些可能威胁到我们生命的事情发生,你可以……暂时留在这儿吗?
——视情况而定,巫妖说,但我保证不会因为一根砸到了脑袋的羽毛而哭喊着跳起来逃跑的。
——谢谢,异界的灵魂高兴地说,紧接着他就毫无防备地倒了下去。
巫妖没有急着上浮,在规定的时间到来之前,他即便上浮到了识海表面也是无法操纵这具身体的,他早就试过了——他安静地呆在原地,而那个很像是一大块无色水母的灵魂正从表面缓慢地下沉至深处——也就是他所在的地方,他“注视”着它,它的轮廓还是那么模糊,但可以确认的,它要比不死者第一次看到它的时候更为凝实。
它是脆弱的,胆小,并且无知,一个地精的灵魂或许还要比它更强壮些,巫妖曾以为它只是个无用的累赘,或是一个特殊的惩罚工具,他教导它利用这具身体血脉中蕴含的魔力施放法术,因为他从未认为这个卑贱的小贼能够成为一个法师——它的精神力在最初的时候并不那么强,更正确地说,是薄弱与涣散,它在习的过程中犯下的错误与造就的失败累积起来足以令一条活了几千年的巨龙发疯。
后来它渐渐变得熟练甚至擅长施放法术了,但巫妖认为这更多的与这具身体里流动的血液有关——他必须承认自己犯了一个错误,曾经的不死者想,它或许并不是一个单纯的意外。
一个神祗,即便是善神,也不会去倾听一个无信者的祈祷,在他们的世界里,一个无信者比一个伪信者更不值得眷顾,因为后者至少还有过信仰,即便他并不虔诚——没有哪个无信者能够在第一次祈祷时就能获得神祗的回应,即便他跪伏的是一个邪恶的神祗,并且奉献了一个村庄,或是一个城市的生命作为祭——因为他们的不信将会动摇所有神祗的根基,他们是所有神祗敌视的对象,他们无法如愿,也无法获救。
但这个来自于一个没有神祗的世界的灵魂成功了,精灵的生命之神回应了他的呼唤——巫妖现在已经能够确定那些如同指引般的轻柔呢喃正是来自于安格瑞思,单纯地给出鲜血只会让身体疲惫,灵魂的疲惫只会来自于更高层面的亏损。
——希望你只是为了你的民而来,安格瑞思。巫妖阴沉地说。
***
伯德温站在塔楼上向下望去,兽人们拥挤在一起,他们的眼睛如同野兽一般在黑夜中闪亮,汇聚而成的不祥光河从隘口的彼端蔓延至雷霆堡的城墙下。
“他们已经没了攻城锤,也没有巨型投石机,”一个首次在雷霆堡服役的骑士迷惑地说:“但他们仍在继续进攻。”
“兽人不是人类,”伯德温说,“他们之前可从未有过巨型投石机和攻城锤,但他们仍然攻打了雷霆堡六年之久。”
一千五尺的城墙如同遭受到海啸击打的巨岩,兽人在城墙下堆积如山,他们踩着同伴的肩膀脊背甚至脑袋,狂热地向上攀爬——只有很少的地方需要竖起长梯,投出抓钩——与还未发挥作用就被伯德温毁掉的攻城锤来说,巨型投石机发挥了不小的作用,它投射出的白磷陶罐击碎了城墙的坚冰盔甲,并在石砖上留下了数之不尽的坑洼,兽人们可以借着这些凹凸不平的地方直接攀上城墙——他们咬着粗陋的骨刀铁剑,或是直接使用牙齿和爪,只有一小部分兽人穿着盔甲,其他大多是一整块皮毛制成的皮甲,拼接着零碎的链甲,但他们的皮毛就像野猪那样涂满了松脂,普通的士兵根本无法刺穿它们。
所以人类用沸水滚油和沥青招待他们,每一锅都能带来长久不绝的哀嚎惨叫,除了这些,更多的士兵们在城墙上奔跑,砍断抓钩连接着的绳,推开梯,伸出长矛刺击每一个敢于探出城墙以外的兽人脑袋,但只有平衡感佳的精灵能够站在伸出城垛的木平台上向下射箭,他们的目标集中于那些穿着铁质盔甲的兽人勇士,后者是最容易对人类的防线造成威胁的。
骑士们身着链甲,挥舞着宽剑与长剑,也有锤和连枷,他们和精灵一样,主要对付那些普通士兵无法应付的强壮兽人——其中最为瞩目的莫过于伯德温和他的骑士,他们都是泰尔的追随者,泰尔的光芒始终照耀着他们,几乎令人们以为黎明已经提前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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