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纳抬起头,但他只感觉到带着丁香气味的风温柔地抚摸过他的面颊,丁香曾经是高地诺曼的王女以及王后李奥娜最喜欢的花,但从伯德温.唐克雷死去之后,她似乎失去了对于人生的所有向往,她终日穿着黑色的丧服,不涂脂粉,神情肃穆,不苟言笑,就算是雷哲与雷曼,都难得让她露出欢欣的神色。不过高地诺曼的两个继承人都没有如普通的孩子那样有意去让自己的母亲高兴,比起强作欢笑,他们宁愿她选择任何一种能够让她不会感到备受折磨的生活方式。而且,其他人或许不知道,但伯纳,雷哲,雷曼还能不知道伯德温对于李奥娜,以及他们所有人的欺骗吗?让他们心痛的不是别的,正是他们的丈夫,父亲以及崇拜的长辈竟然会……如此的卑劣与无耻……只差一点,他就能将高地诺曼拖入深渊,如果不是晨曦之主应他的选民呼唤降临于此,都城中的民众,城外的士兵与农奴,总计十二万人,都要葬身于汹涌的龙火之中。
伯德温的过错随着他的“死亡”结束了,但暗中与隐秘的调查始终没有结束,尤其是伯纳,他知道的或许比雷哲和雷曼还要多些,毕竟李奥娜并不想抹去伯德温留给孩子们的最后一线荣光,但让伯纳失望的是,也许从一开始,伯德温就是一个真正的罪人与骗子——他有时感到庆幸,那就是他在判断出高地诺曼的老王,也就是李奥娜殿下的父亲——也许是出自于阴谋,也许那确实是一个陷阱,但贯穿了他胸膛的长剑属于伯德温,而那时的伯德温也没有受到任何控制,若一定要说有,大概就是他遭受到的冤屈与不公。
这样的事情有可能发生吗?当然有,伯纳作为灰熊军团的军团长,他在巡游的时候有权利组建临时法庭,而在王都,他也经常随着年轻的国王一起听审,国王陛下也时常会询问他的意见,不公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什么时间都会发生,他们见过了许多蒙受冤屈的人,其中的大多数甚至都会让他们产生怜悯之情——但相对的,就如同国王陛下书房里摆放的那座黑铁天平,法律是不会依照着所谓的情感与对错而产生动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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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纳曾经去过泰尔的神殿,也在那里长久地注视过伯德温.唐克雷的天平,那架天平始终一端低垂,虽然没有砝码,但沉重的就算是一头大象站在另一方也难以挪移丝毫——与离开王都时的李奥娜那样,伯纳也和泰尔的主任牧师有了一番不为人知的长谈——他几乎可以推测得出事情是如何向着所有人无法知晓也无法想象的悬崖滑落下去的,他知道了泰尔一直在索求什么,也知道为什么伯德温无法说出真相。
平心而论,换做伯纳自己,也不敢发誓能够比伯德温做的更好——一方是耻辱的囚徒,一方是荣耀的国王,从一万个凡人中选择,或许只会有一个人会选择诚实与忏悔,伯德温.唐克雷显然不在其中,抹去老王与唐克雷赋予他的光环与姓氏,遮掩起他近二十年在与兽人的战斗中立下的显赫功勋,他也只是一个猎人,一个卑微的平民,不知血脉,没有姓氏,在他最重要的前二十年里,没有人教导他,他就连写出自己的名字都不能;他的妻子也只是一个村妇,无知,浅薄,天真,刻薄地说,伯德温与他曾经的妻子可以说是非常的相配。
伯纳无法谴责伯德温,他是个好人,真的,在他的身份受到质疑,就要被驱逐出去的时候,是伯德温收容了他,他称呼伯纳为儿子,并且慷慨地允许他成为自己的预备扈从,在小时候,雷哲与雷曼甚至因此对他产生过轻微的嫉妒。
只能说凡人总是不免屈服于自己的欲//望,伯纳从书桌后面走出来,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肩膀与手腕,风带来的丁香气味越发浓郁,伯纳走到窗口,向下俯瞰,从这里,可以看到王庭中最为雅致的庭院,侍从与侍女们从蔷薇的棚架下穿过,细小如同指甲盖儿的蔷薇花瓣落在了他们的长袍上——在雷哲成为新王后,王庭中的侍从与侍女也开始出现平民了,他们大多都是灰熊军团以及海曼家族(王族)的领地中精心筛选出来的,这也是李奥娜用来收拢人心的一种方式,他们在刚刚来到王都的时候,还有些惶恐不安,身体枯瘦,皮肤干瘪,但现在,他们就像是汲满了水分的苞蕾那样旺盛而肆意地盛放了,只是就伯纳看来,其中最美丽的少女也无法与之前的那个刺客相比。
雷哲,雷曼,还有伯纳正是爱色的少年哪,像是无意的邂逅,偶尔的冲突,有心的巧遇,都已经不是第一次遇见了,只是在雷哲被那个刺客吸引之前,他们还没有想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伯纳还好,他见过最美的,也见过最丑陋的,但雷哲与雷曼不是,他们被自己的母亲保护着,而李奥娜离开的又太早了,也有可信的臣子向伯纳提出建议——嗯,他们的建议是年轻的国王,还有国王的弟弟,以及他,都到了配置几名情人的年纪了。
一点也不夸张地说,高地诺曼的王室成员在诸多的同类中,可以说是相当有节制,或说节操的,但当说起到给他们配置情人的时候,臣子们的态度仍然就像是为他们奉献上几匹毛色光亮,血统纯正的牝马。而且还有年长的爵爷认真地给了他们一份名单,只因为这三个年轻人直接干系到高地诺曼的局势,他们一点也不希望年轻人被美艳的女人迷昏了头,做出什么错误的决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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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有人将国王陛下的婚事提上了议程,但雷哲说,他觉得他们就像是一群在市场里争论配种价格与方式的商人,而不幸的是他就是那头公猪。但他也很清楚,自己若是希望能够如同母亲那样寻找到一个心爱的人,几乎是不可能的,而且雷哲也不愿意——他甚至激烈地说过,他的母亲,王女李奥娜所做的最为糟糕的决定就是选择了他的父亲做丈夫,他已经一意决定将自己的婚姻作为筹码,只是暂时性还没有决定是与其他国家联姻,还是迎娶高地诺曼爵爷的女儿,以巩固他的王位。
但起码要有个情人吧,臣子们这么说,他们都忧心忡忡起来了,伯纳想雷哲也许要感谢那个刺客,这下子那些爵爷们大概会有那么一两年不敢再将视线放在除了诺曼之外的女性身上了。
伯纳叹了口气,计算了一下时间,今天的工作应该可以告一段落了,他和雷哲,雷曼有约定,要去祭拜李奥娜,还有狄伦.海曼。
狄伦王也是一个令人无法描述的人,不过他们对狄伦的观感并不怎么坏,虽然从某个方面说,他的轻慢与疏忽导致了兽人一千多年来第一次踏入高地诺曼的腹地,王都沦陷,村庄被劫掠与烧毁,城市更是沦为血腥的屠场,他是一个失职的国王,但他同样是受到了欺骗与操纵——他以为自己可以为高地诺曼矗立起有史以来最为精妙与宏伟的城墙与要塞,却不懂得,魔法虽然强大,却也有着致命的弱点,他凄惨而卑微的死去,身躯残缺不全,满怀愤怒、悲哀与歉疚,也许正是因为如此,他的灵魂才没有前往哀悼荒原,而是留在了高地诺曼的王庭。也许是为了赎罪,也许是为了看看没有他的高地诺曼,他在伯德温犯下大错的时候及时地给出了警告,并且用自己的灵体阻挡了一个古老红龙的龙火。
现在伯纳根本不敢想象,如果那个时候,李奥娜,雷哲与雷曼,还有他都毁灭于龙火之中,事情将会变得怎样——高地诺曼毫无疑问地会陷入四分五裂之中,而失去了王都的支持,雷霆堡未必能够坚持下来——兽人们或许会第二次踏上高地诺曼的土地,而这次,就伯纳手中的情报来看,那位有着格什之名的兽人国王不会轻易地只是掳掠一番就离开,高地诺曼虽然大部分领地都只能用寒冷贫瘠来形容,但比起呼啸平原,又不知道好到什么地方去了,而且兽人们侵占了高地诺曼,也不意味着他们就必须放弃呼啸平原,而且他们的神祗也会很高兴他们对精灵的银冠密林造成了直接的威胁。
只是狄伦的牺牲仍然需要被保留在黑暗中,伯纳记录了当时的事情——在心里,也许在二十年,三十年后,他会将心中的记忆化作文卷,将它寄存在泰尔的神殿,直到一个学者对他们的历史感到好奇,从而揭开这个隐藏已久的秘密——但现在不行,他们必须稳固伯德温与李奥娜在人们心中的位置,这样他们的孩子,雷哲与雷曼的继承权才不会受到质疑。
伯纳采摘了一小束王冠玫瑰,这种玫瑰很小,只有五个花瓣,但颜色就如同黄金那样明亮,雷哲手中是一朵硕大的白色玫瑰,雷曼匆匆而来,他的手中是紫色的海芋,这种花在海边非常常见,但在高地诺曼可以说是相当罕有。
“你从哪儿找来的花?”雷哲问。雷曼少见地迟疑了一下,没有回答自己兄长的问题,雷哲也不在意,只是伯纳轻微地皱了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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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曼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之后,挥退了所有的侍从与侍女,他在矮榻上坐下,心不在焉地将手指伸入皮囊,触碰着一捧柔嫩的花瓣,这是一片同样很少在高地诺曼那出现的花朵的花瓣,弯曲着,花瓣雪白,形成了一个如同号角一般的形状,他在书籍上看到过这种花,这种植物并不温和,它的花,叶子,茎干以及根系都有毒,并且是如同毒蛇那样的毒,少量可以令人麻痹,多了就能夺取人类的性命。
就像是那个女孩。
那个女孩行走在高地诺曼的街道上,每个看到她的人心脏都会不由自主地抽紧,先是为了她的衣着,再是为了她的眼睛,那是一双雷曼从来没有看到过的宝石眼,光亮璀璨,她的皮肤就如同掺入了可可的牛乳那样呈现出柔润的浅褐色,深色的长发在身后编成一条很长的辫子,辫子上点缀着宝石与珍珠,而她的穿着,像是一个盗贼,而不是一个淑女,紧身的皮甲包裹着宽松薄软的丝绸长内衣,腰带上悬挂着短剑与匕首,还有施法者才会用到的次元袋——雷曼可以辨认的出,而那双犹如鸽子一般小巧的双足上套着一双精美的靴子,但靴子的上方镂刻出了华丽的花朵,她的身后有着好几位忠诚的仆人,她在陌生的街道上行走,神色之间却看不到一丝犹疑与畏惧,只有兴致勃勃。
她是克瑞法的主人,一个移动要塞的领主,在她的航道上,永远看不见海盗,商人们争先恐后地向她购买安全,而她的麾下都是曾经属于格瑞纳达的暴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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