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亚历克斯的异样正来自于拉曼妥思子嗣的反噬——神祇的力量从来就不是可以随意利用的,哪怕祂不过是一个神力低微的神祇随意抛洒在这个世界的数万枚种子中的一个,又或是祂主动来到亚历克斯身边,又显露出对他的依恋与好感——也一样。
为了谨慎起见,伊尔妲将皮囊中的幼鱼转移到艿哈莱提供的一只秘银碗里,里面加了一点精灵的生命之水,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幼鱼没有拒绝,只是艿哈莱一想把祂转移到其他房间,祂就立即大叫,叫声一如既往的刺耳并且令人不适,她们只能把祂留下,但不知道什么时候,祂就不见了。
亚历克斯立刻猜到了,他迅速地搜索了一下身边——如果单看外表,活像条头大尾长的沼泽鲶的幼鱼是不可能自己行动的,但既然祂能从数百尺深的地底,从成千上万只蛙人的凸眼睛下逃遁到亚历克斯身边,就代表祂肯定有属于自己的移动方式——但亚历克斯没能找到祂,甚至没能找到一丝湿漉漉的痕迹。
对一些过于天真的人来说,缠着自己的不祥之物突然消失是件好事,但亚历克斯明白得很,一样对你有威胁的东西骤然间不知去向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它可能会出现在最致命的紧要关头。
“哇......!”
伊尔妲立刻扑向窗口,亚历克斯紧随其后,他们看到了,在重叠蠕动的人群上,两个新生儿正紧张地对峙着。
路娜与剧团首领的孩子,一个还拖着脐带的婴孩攀在一个强壮男人的肩膀上,仰着头,张大嘴,嘴里全是细密尖锐的牙齿,赤红色的眼睛闪着贪婪的光,死死地盯着拉曼妥思的子嗣——而幼鱼那双分别位于头颅两侧的巨大的黑色瞳仁也一瞬不瞬地同时注视着路娜的孩子,胸前的鱼鳍伸出弯钩,勾住了一个女人的脖子。
“他们......”伊尔妲还没来得及说完,就看到路娜的孩子已经猛地跳起,向拉曼妥思的子嗣扑去,幼鱼没有避开,同样大张着嘴巴迎向对方,祂的牙齿或许要更细小一些,但密密麻麻,遍布上下颚,可能有几百粒那么多,祂还有卷曲的长舌,以及从喉咙里喷出的酸液,酸液一落到路娜的孩子身上,就立即腾起了几处灰黑色的烟雾,烟雾消散后,露出了惨白皮肤下的深红血肉,深可见骨,这种让旁观者看了都觉得疼痛难忍的伤势却像是对路娜的孩子没什么影响,它抓住了幼鱼,和祂亲密地靠在了一起,一口就咬在了神祇子嗣的头颅上。
幼鱼发出了一声无声的惨叫,说是无声,亚历克斯与伊尔妲的头颅在这一刹那都像是被不计其数的尖针刺穿,伊尔妲跌倒在地上,亚历克斯抓住窗台,抽出一张卷轴,用牙齿咬住撕开了它,温柔的波动拂过房间,伊尔妲这才从昏眩的边缘挣脱出来,她握住亚历克斯的臂膀,帮他慢慢地滑落,又给他喝了一点药水,“还有艿哈莱。”亚历克斯说,伊尔妲点点头,爬过去看了看艿哈莱,牧师还昏迷着,她的嘴和鼻子,还有耳朵都在流血,伊尔妲怀抱着歉意施放了一个防御法术。
亚历克斯将一枚闪烁着魔法光芒的挂坠握在手里,缓慢地走出了房间,他经过的走廊,房间与厅堂里都能看到被波及的人,一些牧师在施放神术来保护自己和信徒,在看到他的时候不免又惊又疑,但此时的她们单就保证自己与信徒不受侵害就竭尽全力了,实在无力去干涉亚历克斯。
黑发的吟游诗人出现在广场上的时候,深渊的产物与神祇的子嗣还在战斗,它们只凭无意识的嘶喊与溢散的力量就造成了不少伤亡。很难说这些人是否都是无辜的,又或是相反,不过他们就算是去了哀悼荒原,也是在快乐与满足中离开的,不少僵硬的脸上还带着笑容,亚历克斯举起装着生命之水的瓶子,把它敲碎,同时施放了一个法术,让风带着细碎的水滴席卷了这里的每个角落。
生命之水能够制造出具有奇效的治疗药水,直接使用也有着相当出色的效果,只是一般来说不会有人这样暴殄天物,水滴滴落在伤口上,伤口就开始愈合,滴落在嘴唇,眼角甚至只是渗入皮肤,都能让人逐渐地从**中清醒,只是他们才有清醒的迹象,就又被拖入痛苦的幻境,不过这样也好,亚历克斯心想,免得他要面对一群虎视眈眈的危险民众——在做过如此**的事情后,他们肯定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目睹了这一切的外人。
婴儿与幼鱼也感受到了生命之水带来的力量,只要不是如巫妖这种负能量产物,大概不会有什么生命会拒绝精灵的神祇安格瑞斯的神血,它们尽可能地抬起头,张开身体,吸收着水雾,但它们的牙齿依然深深地嵌在彼此的血肉里,亚历克斯发现它们正在变小,不,应该说,它们正在被对方吞噬,与变小的身体不同,它们的头颅在膨胀——婴儿的手指深深地刺入了幼鱼的鳃孔,透明的黏液流满了它们的身体,相对的,幼鱼的尾鳍紧紧地缠住了婴儿的脐带,并不断地向外拉扯,连接着脐带的器官也随之鼓起,破裂和暴露,一股浓郁的香甜气息在空气中弥漫。
亚历克斯可以感觉到手中的符文吊坠正在发烫,他对自己施放了一个法术避免继续吸入这里的空气,婴儿与幼鱼周围的人群再一次沸腾了起来,幼鱼盘踞着的“座骑”也是如此,它的鱼鳍无法准确地抓握,在切断了女人的半个脖颈后祂向下滑落,婴儿借着这个机会,不顾一切地向下吞了一大口,只一口,就吞掉了幼鱼的大半个脑袋。
亚历克斯向前走了一步,婴儿伸出双手抓住幼鱼,用力往下一塞,彻底地将它吞了下去。
它毫不避让地看着亚历克斯,似乎知道他曾经极其短暂地担任过这条幼鱼的监护人,眼中不加掩饰的得意与戒备表明它确实如亚历克斯所知的深渊生物那样一出生就具有常人无法企及的智慧,亚历克斯站在那里,思考着是否应该把它切开,把拉曼妥思的子嗣掏出来——如果拉曼妥思的子嗣确实如祂的父母那样具有着特殊的刚性。
“亚历克斯?”伊尔妲显然也和他有着一样的想法,虽然她也不赞成亚历克斯继续将神祇的子嗣留在身边,但这条“幼鱼”曾经帮了他们两次,还是相当大的忙,她有些于心不忍,“我想到了一件事情,”亚历克斯说:“不妨再等等。”他没等伊尔妲的回应,接着用口型说道:“史拉蟾。”
伊尔妲立即会意,祂是拉曼妥思与史拉蟾的子嗣,当然,也有可能不是,但可能性已经高到他们暂时无需插手,果然,还没等他们再次转过头去,事情就发生了变化。
起初不过是一点如同碎玻璃的结晶,附着在婴儿的腹部,如果让别人来看,只会以为是在之前的战斗中有人不慎丢失的饰物黏在它的身上,但伊尔妲可以敏锐地察觉到它是有生命的。
和被吞噬的拉曼妥思子嗣有着相同律动的结晶颤动着,婴儿却一无所知,它向伊尔妲,或是本能驱动着向生命之水爬了过来动作十分敏捷,让人想起**的猴子或是包裹着血肉的蜘蛛,亚历克斯平静地折断魔杖,魔法喷涌而出,一个透明的屏障出现在他们与婴儿之间。
婴儿不甘心地围绕着屏障上下攀爬,但它的力量暂时还无法突破屏障,它停顿了一会,仿佛想到了什么,折返到人群里,拖出一个半昏迷的男人,在他们面前挑衅般地咬了下去。
伊尔妲挑起了眉毛,怒火升腾,亚历克斯眯着眼睛,那个男人在疼痛中醒来,嘶声惨叫,他完全弄不明白现在的状况,只在混沌中胡乱挣扎,婴儿藏在一边,阴冷地注视着亚历克斯,在发觉对方不会因为这种行为动摇时,它拖着一个畸形的大肚子,爬向一个看起来不大的孩子。
“很聪明,不是吗?”亚历克斯喃喃道。
但到此为止了,婴儿的脸上浮现出了困惑的神情,它的力量在流逝,意识在模糊,它明明已经吞噬了神衹的子嗣,却再一次感受到了它的威胁。
在婴儿无法直接看到的地方,结晶已迅速长大到一个拳头那么大,晶壁薄得可以看到里面蠕动的蝌蚪,这是史拉蟾的生物特性,它们的繁衍方式就是将自己的孢子结晶粘结在星界的实质上,静候其自行孵化的。
拉曼妥思的子嗣显然成功地接受了这份记忆传承。
祂的血肉和路娜之子的血肉一起供养了这只“蝌蚪”,它在结晶中膨大,直到打破结晶,而后轻盈地在一蓬血水中滑出。
伊尔妲闭上眼睛:“很活泼,生机勃勃,”她叹息着,以侥幸的口吻说道:“也很虚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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