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在某一道高不可测,洞察一切的目光注视之下,郑吒依然保持着磐石般的冷静,只将深邃的目光同样投向青铜巨门之内。
心如磐石,心之壁也是稳如磐石,将自己连同人刀合一的虎魄一并团团护住,即使是五阶巫圣或者什么其他高高在上的存在,也休想在不破去心之壁的情况下肆意搜掠他的秘密,这是每一名成就四阶中的强者不容侵犯的个人绝对领域!
不似瓦格纳的近乎膜拜,也不像罗应龙的震撼不已,郑吒在大门开启的第一时间就看清门内却是一座古老的祭坛!祭坛庞大无比,了无边际,仿佛可以一直延伸到时空的尽头!那种包容一切的气势让所有人都不禁产生一种自身渺小的感觉,那古老的沧桑气息让人从心底发出一阵悸动,一种和光同尘的共鸣悸动。
然而这座宏伟祭坛已经处处开裂,不断有都天煞气从裂缝中溢出。一尊尊千奇百怪,伟岸无比的身影在灰暗晦涩的煞气之中屹立如擎天之岳,明明体形不至于高大到视野无法容纳的地步,但却让郑吒无论如何都难以将任何一个身影全部看清,无论如何都只能在同一时间看清楚某个身影的局部。
“好可怕的力量波动……不过更惊人的是那一份无法忽略而又不可尽窥全貌‘存在感’,与他们相比,所有强大存在都仿佛纸画浮萍一样轻薄失真,这大概就是我在‘法则天雷’之下曾短暂感应到的,彻底统一平行时空的所有自我,拥有近乎无限的心灵之光的四阶之上的状态,要真正看清他们全貌,大概需要三纬以上的更高视角……可是,即便是这么强大的五阶巫圣,终究还是死了……”
目睹着一尊尊只可仰望,而且永远不可尽窥全貌的存在,郑吒的眼眸中闪烁的是不灭的炽热的火焰,见证五阶的伟力,反而坚定了他追求强大与超越的信念。然而另一方面,如此强大无比的存在,却依然在都天神煞之下难逃身陨,这让郑吒心头无比复杂,对于同样身中神煞的王宗超平添一份担忧。
以郑吒的眼力,还是可以看清都天神煞并非围绕依附着那一尊尊屹立巫圣而凝聚不散,而是毫无任何阻碍地随意穿透他们的躯体,这说明他们的躯体早已失去了任何生命力与精神力。但即使死去,他们的躯体依然不朽不倒,而且还如同永恒能源炉般无时不刻散发着无可计量的磅礴能量,见证着他们生前的强大。
而都天神煞团团盘绕的真正核心,却是唯一一尊端坐于祭坛之上的,高大而枯槁的身影,仿佛一株经历了千百年岁月的苍老巨松,身上无处不是时光侵蚀磨砺的古老与沧桑痕迹,仿佛随时都会彻底枯朽化灰。
一缕摇曳变幻而又始终存在天光从高处如水淌下,透过了如晦如封,蒙蔽侵蚀一切的浓厚都天煞气,洒落在这个老朽身影之上,也照亮了他的双眼。
无论全身上下如何沧桑枯朽,但他的双眼却是无比的明亮澄彻,无浑无浊,点尘不染,眼中仿佛有个宇宙,浩渺无垠,灿若星河,包含着无穷的智慧与玄奥。
“都天神煞就是因他而凝聚不散,足以证明他是唯一一名还能活到现在的五阶巫圣?正因为一直活着,所以他的身躯才被都天神煞侵蚀得老朽不堪,不似其余早已死去的巫圣一般不朽?”
郑吒心中正想着,却见瓦格纳随白发古巫之后单膝跪倒,抚胸俯首,恭恭敬敬向门内的老朽巫圣道了一句:“伟大的洪均大主祭,巫将瓦格纳愿为巫族复兴竭尽所能!”
与郑吒等人一样,瓦格纳虽举止虔诚,却并未踏入青铜门内,毕竟那股强烈的都天煞气绝不是轻易抵御得来的。倒是门内门外之间似乎有一道无形的屏障,使得仅有极稀少的都天煞气透出。
“唯一活着的五阶巫圣,竟然就是洪均大主祭?不过也的确只有他最有可能活下来了!”
郑吒已在白发古巫的传递信息中大致了解了古巫一族,心知古巫十大巫圣之中,执掌都天九幡的九位巫圣在族中权势威望基本不相上下,而真正拥有古巫第一权柄者,则唯有执掌造化玉碟的洪均大主祭。这并非他拥有着最强的力量,只因他是当之无愧的古巫一族的智慧化身。相比之下,古巫历代族长——盘,虽也有着尤为崇高威望,但一朝不能成就巫圣,终究无法相提并论。
“巫族已亡,奢言复兴,了无意义!”对方的话音说不出的苍老淡漠,仿佛历经万古,见证无数沧海桑田、乾坤翻覆,虽然听起来不显得如何宏大响亮,但却混混溶溶,无所不在,从四面八方,从每一个人的血脉、心灵深处同时响起,仿佛是自己乃至整个世界在发声。虽然无人能模仿、复述这种古老语言乃至语气语音,但却凭本能地一下领会对方所传达的一切信息。
三人闻言都是大出意外,对方意思传达得异常清楚明晰,毫无丝毫掩饰误导之意,看来当真是对于巫族复兴丝毫不感兴趣。
刚刚表过决心的瓦格纳更觉闷气难消,不由疑道:“那么大主祭的意思是?”
洪均语气悠长而平静,听不出蕴含什么怨愤、疲惫或痛苦意味:“巫族并无统一的血脉传承,仅以洪荒万族之中所有开启基因锁,突破先天血脉之限者为族裔。立族理念,则为变革洪荒天道,若无此志,便只是徒具虚名!而巫族筹划积累了无数岁月,又孤注一掷,以求毕其功于一役的‘革天大祭’若成,则巫族为洪荒之永恒主角;若败,则万劫不复!巫族既败,举族沦亡,烟消云散,亦无可怨怼。若言复兴,不说机会何其渺茫,即便成功,也是已被洪荒天道所忌之路,越是走下去,气运越是败坏,哪怕还能再一次走到终点,也只会重蹈覆辙,有何意义?”
竟然连洪均都已放弃了复兴古巫?但这么一来,他忍着都天神煞的折磨苟延残喘成千上万年,还一直维持着最后一块古巫遗地不崩溃又有什么意义?我们这些所谓的继承了古巫烙印的“传承者”又有什么意义?
由于一个大出所料的答案,在思绪开始出现杂乱的同时,罗应龙缓缓吐出一口气,将心猿意马尽数束缚住,作为一个本该完美掌控自己内心的修真者,开始胡思乱想是极度危险的征兆。
他知道这是什么回事,除了因为之前见识古巫的图腾之道对于自己修真之道的冲击之外,还因为眼前这位巫圣对他在无形中造成浩大深沉的压制,哪怕没有刻意为之,单凭这种巨大的境界差距造成的气运消长,也足以轻易动摇了他的心灵防线。在这一点上,他显然不如有着完美“心之壁”防线的郑吒。
沉默片刻后,借由着一个悠长的深呼吸,调整状态,洗涤心灵,罗应龙才开口询问:“那么大主祭对于我们这些继承巫族烙印的不速之客,又是持何等态度?有何指教?”
“在小洪荒界即将彻底毁灭之际,你们被煞费心思送到这里,自然有其意义。”洪均淡然回道:“起码对于仙秦,以及在你们身上打下烙印,主宰你们生死的存在来说,你们就是鱼钩,用来钩取十二都天神幡、造化玉碟等巫族至宝的重要鱼钩!”
罗应龙听在耳中,心中不由泛起一种无力之感,无论是通过观察过去未来还是直接读心的手段,洪均无疑已洞悉了幕后的仙秦乃至主神,问题只在于知道多少而已。对于这样的存在而言,轮回者一切惯用的掩饰取巧手段都归于无用。在他的目光之下,甚至连主神都可能不得不保持沉默。
虽然明显识破轮回者的关键底蕴,洪均却依旧不带半点嘲弄或者怒意继续说道:“不过‘小洪荒界’毁灭在即,吾族之宝即使留下也只会湮灭在都天神煞之中,若被‘钓走’,也是无可厚非。而且你们既为鱼钩,终究少不了鱼饵,在我看来,你们身上最宝贵的‘鱼饵’,就是‘变数’!”
“‘变数’?”罗应龙听得心头一震,不觉呢喃出声。
洪均虽语气淡漠,却解释起来仍颇为耐心:“自‘革天大祭’失败之后,我在都天神煞之下苟存至今,就是为了思考。我已进行过无数次计算推演,却始终没有找到任何避免败局的可能。哪怕看起来距离成功似乎只有一线之差,但却终究只会功败垂成。最终,我得出一个结论——在巫族的图腾体系之下,这只会是一个永远无法解决的难题!
所以,唯有跳出图腾体系的局限,开源汇流,‘开天大祭’才有成功的希望。可惜的是,我乃至整个巫族,都在图腾体系之内浸淫太久,陷得太深了,想要彻底跳出,另辟蹊径,已经再没有这个时机了!”
罗应龙双眸骤然亮起,大声发问:“也就是说,我们身上,有着您所看重的,图腾体系之外的另一种‘变数’?”
“是的,你们虽然开启了高阶基因锁,但在来到这里之前却几乎全没有接触到半点巫族的图腾体系。你们所运用的力量体系五花八门,异常驳杂,相比已完成本命图腾的同阶巫族弱上不少,但却皆有不俗之处,无论哪一种,都预示着图腾体系之外的另一种宝贵的‘可能性’!”洪均再次深深地打量郑吒三人继续说道:“在你们身上,既有着借磨砺升华自身生命元气直到触及,运用虚拟法则的武技,也有着源自洪荒之外某种神性生物的以炼气、修神为基,最终合于天道的奇妙修法;更有人曾接触某个曾经分裂最终又重归一体的天道本源气息;这一些,都有可能给予我图腾体系之外的全新的启发,纵然我已没有亲身实践的机会,但却有可能在我身陨之前窥见另一条真正足以成功变革洪荒天道的正确道路,若能如此,斯愿足尝,纵死无憾!”
纵不能成就大道,也要见证大道!朝闻道,夕死可矣!至于族裔的虚忘,古巫之道的传承,不过等而次之罢了!这,才是最后一名存活至今的古巫,古巫智慧化身的洪均的真实想法!
瓦格纳越听越不是滋味,在三人中,毫不犹豫地决定放弃以往的一切,全面转向古巫图腾体系的无疑正是他,所以忍不住涩声问道:“难道洪均大主祭,并不希望我们继承巫族的道路与遗产?”
洪均却回道:“不,我只是希望你们不要抛弃自身宝贵的‘变数’,而在此基础上,你们完全可以尽力去融汇你们所接触到的一切图腾体系,以便我观察你们身上的‘变数’与巫族道路结合之后的新变化。依我指引,做得越好的人,就越有可能取得吾族之宝。否则,即使我将宝物双手奉上,你们也不见得有接下的资格。”
说到这里时,洪均微微抬起一只朽木般枯槁的手臂,拂动了四周尘灰般弥漫的都天煞气。
一只若有若无照拂在他身上,照亮了他双眼的丝缕微光蓦地大亮,显出悬浮在他头顶,隐藏于都天神煞深处的光源。
那是一滴只有拇指大小,琥珀一般粘稠的液体,表面只是微微荡漾着,就激发出比浓缩的烈日更为明亮,比大千世界一切的色彩加起来都要更为璀璨,叫人目为之炫,神为之夺的无比光彩!
每一点一滴在不到亿万分之一秒内稍纵即逝的闪烁光点,都有着独一无二的鲜明生动的变动光华与运行轨迹,而每一瞬间,在这滴液体表面同时闪动的光点,又何止亿万之多?
这些存在无比短暂而又独特的无数光点,又在无时不刻地彼此追逐、碰撞、吞噬、同化、共生、分裂、休憩、蛰伏、滋长、繁衍、进化……是的,每一个光点,都是一个无比生动独特的生命,哪怕它们的形态无比渺小,寿命无比短暂,它们也仍然是无比顽强无比活跃的生命!
生机勃发,千姿百态,瞬息万变,蕴含无限精彩无尽可能的一切生命要素、生命现象与生命信息在其中奔涌、流淌、酝酿,汇聚成实质,又尽数浓缩凝聚于小小一滴鲜血之中!
瓦格纳闷哼一声闭上了双眼,然而他的眼球却已在目视这滴鲜血的瞬间就已经烧坏了,远远超越了他的精神与基因所能负荷的庞大信息瞬间冲垮、粉碎了他双眼的基因链,让他眼部的细胞组织瞬间崩坏毁灭,虽然对于他来说完全可以很快修复自愈,但若是他试图一直观察下去,这种连锁崩溃甚至会蔓延他全身,让他随之丧命!
罗应龙及时闭上双眼,运转道心,强行略去了所接受到的无穷错综杂乱的繁琐细节,改以一个不求甚解,概而略之的宏观角度去体验,却惊异地发现这滴由亿万千姿百态的生命要素浓缩汇聚而成的血滴竟然不会在整体上呈现出杂乱莫测的感觉,而是有着潮汐起伏、星云旋转般的尤为和谐优美、深远宏大的宏观韵律,仿佛一方浩瀚无边的生命宇宙。
郑吒是唯一可以始终直视着这枚血滴的人,不过从他激烈颤动的眼球以及面部暴起的青筋看,估计也不会如何轻松。
洪均平静地解释道:“正如你们所见,此为巫族三大至宝之‘盘古真血’。当初为了炼制此血,巫族踏遍洪荒诸界,猎取包括众多先天荒兽在内,亿万洪荒生灵之本源、本命精血,又汇入举族血脉精华,运用无数手段炼制了漫长岁月,这才成就这枚浓缩了洪荒一切生命形态,以及物竞天择、枯荣消长一系列生态现象的盘古真血。它也是唯一一个不惧都天神煞侵蚀的生命体,确切地说,它甚至可以以都天神煞为养分缓慢成长!我能够支持至今不死,也是对它多有依仗!”
郑吒等人听得无言以对,不由想起之前在错乱时空中窥见的古巫被无数强大荒兽以及洪荒种族围攻的情景,敢情为了炼制“盘古真血”,他们把洪荒都杀了个遍,连相柳一类先天荒兽都难免被吊起来放血,行事狂霸酷拽屌到这地步,不遭人围攻灭族才是咄咄怪事。
洪均继续说道:“盘古真血万法不沾,除了生灵本身之外,并不能以任何容器与法术存储搬运,即使给了你们,你们也万万承受不起。巫将之资只是触及,就会被瞬间瓦解吞噬。巫王之资,也撑不过一个呼吸。这等事物,即便我双手奉上,你们又如何接下?
不过这不要紧,我已经替你们做好了安排。你们如今唯一能够勉强驾驭的,是与自己相性相合的某一都天神幡。只有你们取得都天神幡之力后,方可循序再谋其他。不过都天神幡并不在巫圣殿中,而是作为界域之柱,分布‘小洪荒界’十二处关枢。
取都天神幡的关键,在于将自身成就的血脉图腾与神幡图腾勾连贯通,以求人幡合一,与神幡图腾越是契合,所能调用之力越大,不过若仅止于此,也会让自己被禁锢幡下,直到‘小洪荒界’崩溃前都不得脱身。如果想取幡而去,还需引导神幡图腾出现前所未有的新变化,令神幡与‘小洪荒界’微妙斥异而提前脱离。成功取幡之人,需于‘小洪荒界’彻底毁灭前尽快返回巫圣殿,我自会指点你们如何将其他宝物一并合力取走!”
三人闻言表现各异,郑吒皱眉深思,瓦格纳跃跃欲试,罗应龙却忽然叹了口气,“并非我不愿取幡,但是要融合两种毫不相干的道路,何其艰难。我越是了解巫族图腾之道的博大精深,对我原有道路造成的动摇与冲突就越大,如今正值患得患失,左右为难,如履薄冰之时。若如大主祭所愿,我定需熬过一个痛苦且漫长的低谷才有可能迎来实力的突破。
而欲取幡者除了我等转世‘巫族’之外,更有绝对强势且又团结一心的仙秦,以我如今的状态,纵然侥幸到手,也只是为他人作衣裳,不如姑且藏拙罢了。”
“原来却是以退为进,从中试探……”郑吒暗自点头,这也是应有之举,毕竟对方也不大可能空口白牙一番话就让仍然保留独立人格,并不以古巫自居的轮回者对他言听计从,哪怕他是五阶巫圣,是古巫之中具备无上智慧的洪钧。那么接下来,洪钧无论是持强逼迫还是诱以好处,总能多试探出一些东西——比如这位催死的巫圣是否还是强得让他们无望抗衡。
“嗯,此言不无道理!”对于罗应龙的推脱,洪均毫不恼怒,反而表示赞同,随即又道:“这仙秦因缘底蕴皆极为深厚,炼体之法虽与巫族大相径庭,却也精妙独到,将一元之秘演绎深入到极致,更还兼顾炼神炼虚之道……假以时日,成就不在吾族当年之下,若尽得吾族传承,更是如虎添翼!
不过仙秦底蕴越是深厚,取吾族传承便越是不会奉为圭臬,最多也就是作为一个重要的参辅与补全,而我希望能在死前看到的,却是仍以吾族之道为主干的变通与衍化。最起码,这可以证明我当年错得还不算太离谱,也可以证明吾族的大多数努力并非没有意义。从这层意义上,我的确该对你们略施援手。
你认为融汇自身之道与图腾之道困难,如今难有作为,这却不必过虑,只因依巫族旧例,凡首登‘问圣梯’之巫将,皆可领受一次‘造化祝禳’,足以大大缓解你等当前之患!”
罗应龙还在踌躇间,瓦格纳已毫不犹豫,当即上去大声说道:“吾愿当即前往取幡,不过在此之前,还大主祭赐予末将‘造化祝禳’!”
洪均点头道:“如你所愿,好自为之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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