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梅歌牧那诡异的兴趣催生的所有怪人都长得不像人，但是这个怪物却是异常丑的一个。此怪腰广十围，身高三丈，已经不是人族所能达到的身量。如果它被改造之前是人，那王崎甚至无法想象梅歌牧究竟使用了什么手段。他的脸倒是还有几分人的样子，却看不出鼻子，只有两个细长的竖孔，而他的眼珠却还保持着正常人类的大小——大约是因为梅歌牧没法批量炼制眼睛吧。而这正常的器官并没有让他的惊悚程度降低，却使得他看起来更加怪异。脸上层层叠叠的光滑肉瘤构成了他的皮肤，两根獠牙从下唇刺出。

王崎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龙牙，和那“蝙蝠”一样的龙牙。

“通过龙牙来吸收额外的异种灵力，达到‘内平衡’的效果，并代替‘搭金桥’维持任督二脉的通畅，同时保持头颅内部异种灵力数量较少，维持神智……”

“将其判断为‘有自主能力’的类别，不能视作单纯的傻子去打发！”

王崎心念电转，同时大声道：“大东西，你很吵，也很丑！”

那怪大声道：“本魔王才不是‘东西’，也不丑！”

“哦，那你倒是说说你是什么东西？”对于这套如同NPC一般的对话，王崎倒是有一点心得。

“本魔王才不是东西！”那怪咆哮：“听好，本魔王乃是坎源山水脏洞洞主，大名鼎鼎的混世魔王！”

“噗……什么时候混世魔王也加入骇爪了……”头一次，王崎在这个“画风不对”的作品里闪过了“画风不对”的念头。

坎源山水脏洞混世魔王，典出《西游记》，是孙悟空学成本领之后回到花果山打死的第一个妖王。此獠唯一的事迹也就是在孙悟空不在的时候抢占了花果山水帘洞，捉了一些猴子猴孙，之后就被孙悟空三拳两脚打死，几乎没有任何存在感的东西。

这是每个中国人都耳熟能详的故事。

当然，王崎并不知道，这个故事在梅歌牧眼中，其实有着完全不同的理解。

“混世”者，为人间一切诱惑或阻碍修行的障碍。“魔王”者，魔中之王，“魔”即挂碍，“魔王”即挂碍之极，故“混世魔王”为大挂碍也。“坎源山水脏洞”，“坎”八卦之一，为“水”，“坎源”即“水的源头”；“水脏”即“五行属水的脏腑”，在人体五行八卦中属水的是肾脏，肾脏主一切贪欲等，为修行之大忌，故“坎源”和“水脏”主贪欲等一切挂碍。

王崎前世还算不错的记忆力让他记住了《西游记》这一回回目《悟彻菩提真妙理，断魔归本合元神》。而梅歌牧看来，这个故事本身就是一种喻指，而这个回目就是在暗示“断魔”也是“修行”的一道关卡。混世魔王乃是西游记大大小小诸多精怪之中，唯一一个没有“原型”的妖怪。在这里，他乃是暗指孙悟空自身的心魔。

真正的挑衅，而且充满了文艺范儿。

但是王崎他真的看不懂。对于王崎来说，这题超纲了。梅歌牧将这种七弯八拐联系起来的玄学暗喻放到王崎这个崇尚直来直去的“道可道”的理科男面前，是真正的“抛媚眼给瞎子看”。

“小虫子！我要碾碎你！”

或许是在报出自己的名字之后，混世魔王就完成了某种“命令”——或者说“NPC的既定程序”。他发出畅快的咆哮，伸出手去。他的身材比例和人族迥异，硕大的肉掌光是挥动就足以带起爆风。王崎袖袍鼓动，顺着风力荡开，却不知为何，根本避不开对方的掌势。一时之间，那一双硕大的恶心肉掌，竟似从四面八方涌来，要将王崎溺死在其间！

“居然蕴含了某种奇妙的武学，而非是想看上去那样白痴！”

“谪仙的脑袋里，居然还有这种……针对巨大类人形生物开发的武学？”

在这个所有化学键都被仙人灵力强化过一遍的世界里，这样的风暴撕不碎岩石，甚至连一颗沙砾都无法带起，但是在外面，这风暴就是赤裸裸的“天灾”！，而在这狂暴的风中，王崎没有如同最初的反应那样继续闪避。他闭上眼睛，用皮肤感应空气的流动，根据流体力学反推对方掌势。

然后，撞！

由于身量悬殊的相差，王崎是合身撞过去的。

即使是在毫无退路的境地，即使是在一个失误就会粉身碎骨的绝境，王崎选择的战斗方式也没有变过。

通过“攻击”形式的“试探”，来“理解”敌人！

“噗”的闷响之中，王崎左肩与对方的肉掌撞在一处。一瞬间，王崎就察觉到了其中的变化。这个“混世魔王”并不像外表那样痴肥笨重。看上去这一掌只是随随便便的“一巴掌”——是连“掌法”都称不上的、如同劣童拍打蚊蝇虐杀蝼蚁的“巴掌”，但其中劲力变化却异常复杂。梅歌牧不知道在这一双肉掌之中塞入了多少肌肉，铺设了多少经脉。肌肉与肌肉之间，力量层层传递，法力则贯穿了这个“力”的“路径”，又将之放大。重重劲力如同波涛一般，如果王崎心生轻视而仅靠蛮力抵挡招架，被反弹而回的潜劲就会连带对方抵挡的力道汇入后一重潜劲中，如此不断增压提升。

而不能借用外天地的今法结丹，和古法元婴之间，一样存在着生命本质的鸿沟。

但是，王崎终究不是一般的“结丹”。

相宇天位功全面运转，王崎穴窍之内无数阴阳爻尽数闪耀。阴阳运转之中，“有”与“无”构建的二元演化重重法度。在意识到对方力量的窍门之后，他就已经做出应对，不“堵”而“疏”。控矢诀运转，所有与他身体接触到的“力”全部微妙的改变了方向。

由于法力受限、计算力下降，现在的王崎不可能像西海那样一击逆转敌人所打出的所有矢量，让对方的身体被自己的力量彻底撕裂，但是，最直观的效果却也显现出来了——在王崎被拍到地上的同时，混世魔王的掌心也被他自己的力量撕出一条口子，病态红色的脂肪翻出。混世魔王吃痛，大呼：“我要碾碎你！”

而在落地的一瞬间，王崎就已经逆转自己身上的矢量，操控自己身上的动能，以更快的速度撞到混世魔王刚刚抽回的右手手臂上。

与此同时，混世魔王的左掌刚刚拍到地面，掀起狂风。

巨大的风暴袭击了数千米外的人们。凡人只得手挽手，避免自己被吹走。

混世魔王一击的余波尚能波及千米之外，而直面攻击的王崎又岂会没有事？此时潇洒的形象，其实完全是靠一个几乎不可回复的东西支撑。

法力。

控制诀最大的缺陷就是“消耗”。理论上讲，任何修炼了控矢诀的人都能够逆转星辰运转。但这个“理论上”就和“金钱是万能的”一样，也仅仅是“理论上”。

实际上，就这一个交错的功夫，王崎的法力已经近乎枯竭。

单独的御流机关只是杯水车薪。王崎踩在混世魔王手臂上的同时，翻手取出一瓶丹药。那是艾长元几人攒了许久，留着以后“搏命”的丹药。此刻，他竟像吃糖豆那样一并往嘴里倒。

回填的法力带动了功体的运算能力。

王崎眼中的世界变得不一样了。尽管没有灵石，但是肉眼之外的“感知”却在算法的支持下，让他看到了更多平时看不到的东西。他的眼中，混世魔王手臂上的每一块肌肉乃至每一寸经脉都清晰可见。在刚才的对撞之中，王崎已经通过对方的“劲力”，反推出对方那迥异于人身的肉体结构。

此时的他，正“钉”在对方手臂的大筋腱上。

混世魔王后知后觉的发出痛呼，迟钝得根本就不像元婴期修士。他一巴掌呼在自己的手臂上，却拍了个空。王崎沿着对方筋腱一路狂奔，避开主经脉，避开对外的穴窍，打击对内的穴窍。

每走“一步”，王崎就对这个巨大怪物的肉身多了解一分。他体内那人造的可怕经脉也渐渐浮现在他心底。不只是经脉，还有神经、血管、骨骼、肌肉……

在短暂的交锋之中，这个不会“收敛”的怪物正在被王崎分析透彻。

他在透过敌人“放出”的力，逆推这个能够在如此绝境当中发挥出元婴威能的功体。

【那魔王丢开架子便打，这悟空钻进去相撞相迎。他两个拳捶脚踢，一冲一撞。原来长拳空大，短簇坚牢，那魔王被悟空掏短胁，撞丫裆，几下筋节，把他打重了……】

而在激烈的交战之中，欢快的说书声如同幻觉一般灌入王崎的脑海。

这是一段不存在于这个宇宙的故事。

王崎心下一惊，尘封的记忆慢慢重现。

——下一步应该是……掏刀子？先天刀气？

在下一个瞬间，血光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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