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思帝五年,京城中,六星齐聚,文气若星汉。
千百年后,依旧记得这一段历史的某一支毓族如此记载。
在偃匠拜访之后,左相就闭门不住,也不上朝,也不会客,发愤著书。然后,七日之后,异象就显现了。
起初,是文气跃动——和一般的文人写诗一样。但是很快,所有人都意识到并不仅仅是这样。文气搅动苍穹。这种无形无质、几乎不会引发光学现象的特殊灵力在汇聚到一定程度之后,竟也会发出淡淡柔光。
是夜,文道光辉照耀京城,几如白昼。
漫天的文气长河,就连人族修士都惊动了——他们也没有见识过毓族证得长生的样子,自然会关注。
而毓族的反应,无疑更加激烈。当夜,整个京城都人声鼎沸,无数文人涌上街头。就连一向斯文的他们都以激烈的形式便显出喜悦。在短短的几个时辰之内,京城的酒和纸都销售一空。
酒是用来庆贺,而纸则是用来传抄圣人的证道经文。
就连最读死书的人都预料得到,此夜过后,京城纸价必将暴涨。
而皇宫之中,尚未亲政的幼帝也披着衣服起来,一脸振奋的观看漫天文气。虽然不喜这位赫学大家管束严苛,但是幼帝和宙弘光的关系其实非常融洽——不然,宙弘光也未必敢对幼帝假以辞色。
他振奋的和礼部官员商讨着如何应对这种时态,应当给予宙弘光怎样的礼遇。
就连礼部太御、台学名家太仆风泽都暗暗哀叹。
宙弘光本就是最接近圣人的半圣,谁也不会怀疑他的失败。
但是,偏偏事态的发展就不按照所有人的预料进行。
是夜,七星齐聚,即将降临。但就在这时,文星突然崩碎,漫天文气也消失得无隐无踪,仿佛从来不曾出现过。
“这……”皇宫之中,幼帝瞪大了眼睛。
“不应该啊……”客栈内,子虚易身体发颤。
“嗯?还会有这种事情吗?”城外,宋史君沉思不与。
而最惊讶的,反而是礼部太御太仆风泽:“不可能!”
这位司掌礼仪的官员,居然不按照礼仪一般,在自己的陛下面前叫了出来。
作为宙弘光的政敌,太仆风泽反而比台学那在野的领袖“间池子”更加理解宙弘光的高深。在他看来,宙弘光不可能失败,也没有理由失败。
明明都文成七星了,结果宙弘光在最后关头却……
是文思断绝?无以为继?
还是他突然否定了这一切?一念成魔?
不,不可能啊!
宙弘光这种人,怎么会犯下这种错误?怎么会出现这种状况?
“是谁……是谁在这关键时刻打断了太傅的文思?”对比之下,刚刚反应过来的幼帝,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帝王应有的杀伐之意。
他很了解宙弘光,所以也认为宙弘光不会在“最后一笔落成”的刹那否定自己——太傅不是如此心意不坚之人。
那就只能是恶徒从中作梗了。
甚至他周围的台学官员,都有些怀疑,是否是自己这边的人下暗手。
——如果是,那可就是毓族万古第一耻了。
且不提皇宫之中,幼帝如何义愤,而台学及百家官员如何惴惴不安,宙弘光府上,却是一片古怪的气息。
宙弘光的六个儿子全部站立在宙弘光的书房之外,眼神之中满是困惑。而书房内,老仆生虞则跪在地上,哭道:“老爷……这……”
“哭什么哭。”宙弘光有些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继而苦笑:“不是自己的东西……不是自己的东西……不是自己的东西……啧,这一篇文,乃是天成,还是我所成?”
宙弘光在最后一刻,居然是因为这样的念头而动摇了!
生虞哭道:“偃匠歪理,竟让老爷你圣道不成……老仆这就杀上偃匠的庄园,去讨个说法!”
“哼?杀过去?那日来的那位偃师有多强,你根本就不知道呀!”宙弘光笑着摇了摇头。但是这一笑,却透露出些许轻松的味道:“实际上,若是真论起来,他还算是有恩于我。赫学之中,本无‘主客’一说,台学的‘文规论’倒是有几分意思,但终究还差了许多。偃师提醒了我,此处尚有路可走——这不是恩德吗?再者,这本就不是我的圣道,我只不过是借着‘天成’的论,提前体验了圣道,也没什么好可惜的。”
老仆生虞看着主人的笑意,露出困惑的表情:“老爷,这……”
“这是喜事。假以时日,我将此论打磨圆融,就能够让我族文道更加光辉。不过……”宙弘光摇了摇头:“不是我的圣道,终究不是我的。”
说罢,宙弘光再次研墨,铺开宣纸,挥毫书写。
“人固有赫名而台行者,问其名则是,校其行则非,可以与之游乎?如有台名而赫行者,问其名则非,校其行而是,可以与之游乎?况天下之广,有毓偃之分,灵妖之别……”
文章不长,片刻之后,文成六星,坠落。
但是,虽然仅与之前的“七星”差一步,但这篇文章,入不得经部,仅仅是杂集之一,文气极少。
“主人……”生虞不知应当如何回应。
写完一篇之后,宙弘光又马不停蹄的将文章抄了一遍,,将之一并传给生虞,道:“生虞,你在帮我抄写数份。其中,原本你送至偃师的庄子,递给王崎。而我所抄写的那一份,便交付给圣上,让朝廷刊载至文库之中。然后,其所抄写的,一份贴在相府的外墙上,余下部分则赠送给索要文章的人。”
生虞有些惊讶:“将原本,送给偃匠?”
那可是文道之宝!哪怕不是经义,也是宙弘光这位半圣书写的六星文宝!
居然送给那个偃匠?
宙弘光皱眉:“这本就是酬赠偃师的文章,按照礼法,也应当赠予他。有何不妥?”
生虞低头一看,这才看到了文章的抬头。
《赠偃王崎师,并《文客章》序》。
“至于这一本……”左相拿起自己已经写到最后一点,只差“一言定论”的文章《文客章》,摇了摇头。
他不能定论。
“不曾圆满,暂时封存吧。”
说罢,他口诵《烈火吟》——一首前朝忠臣的绝笔诗,引出净世清白炎,将书稿烧尽。
——这本书虽然不是谬论,却不应该在此世问世。
——我宙弘光发誓,若是能封圣长生、为万世师表,定要将之打磨成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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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昌大道之上,已经汇聚了浩浩荡荡的一群人。为首的,正是毓族幼帝。他的身边汇聚着十几个官声鼎盛的大内侍卫,为他隔开人群,防止陛下万金之躯被平民挤伤。无论是为首的幼帝、跟在幼帝身后的百官,还是自发汇聚而来的毓族百姓,都一言不发。
文昌大道,竟是一篇肃杀。
幼帝此次的目的,就是去百子圣庙,请求诸圣出手,彻查宙弘光一事。
——如有“凶手”,绝不姑息。
就在此时,一个老者逆着人群往外走,口中呼喝道:“请让一让……请让一让……”
这种行为,在此时此刻竟是无比显眼。
幼帝仁厚,本不欲理会无知百姓。但太仆风泽眼见,一眼就从人群中见到了生虞。他自然认识宙弘光的伴读,呵斥道:“生虞!”
生虞已经,还未曾开口,礼部太御就吟诵起一首法术诗,汇聚起风云,将那位老人拘了过来。他大喝:“本官记得,你是左相伴读,是也不是?”
生虞一开始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他见到幼帝之后,急忙下跪,道:“草民生虞拜见陛下,愿陛下……”
“好了,繁文缛节就不必多说了。”幼帝无比烦闷,哪还有心思打官腔。他喝道:“朕且问你,左相到底是如何了?为何在最后关头文气消散?之后又为何文成六星?你给朕通通说清楚!如有半点隐瞒,朕定要治你个欺君犯上的罪名!”
生虞慌忙叩首:“陛下,事情是这样的。五日之前,偃匠王崎来访……”
老仆断断续续将王崎与宙弘光的争持说了。但是,他文才确实有限,情急之中,也说不清经过。于是,老者将宙弘光书写的那一份抄本双手呈上,道:“这是老爷后作的文章。”
“《赠偃王崎师,并《文客章》序》?”幼帝疑惑的年初文章名,道:“《文客章》就是老师所做的经典?经文本身呢?”
“回陛下,偃师提出的题目太大,老爷一时之间不敢定论,所以将之封存,不见天日。若是老爷得以为万世师,才敢将之放出。”生虞叩首道:“这文章的原本文宝,老爷着我送与偃师,还请陛下准许。”
“本就是为酬赠他人而写的,太傅将之送人,于情于理都是应当,请教我干什么?去吧。”幼帝挥了挥手,令众人分开一条道路。
老仆远去之后,幼帝摇了摇头,摊开纸稿,当众吟诵。
“人固有赫名而台行者,问其名则是,校其行则非,可以与之游乎?如有台名而赫行者,问其名则非,校其行而是,可以与之游乎?况天下之广,有毓偃之分,灵妖之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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