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昭仪笑道:“倒是个有胆色的女子,也不怕认错了人么。就这般直接说出,本宫是来看你的。若本宫并非惠昭仪,你这话让别人听去了,岂不是麻烦事儿?你上京的意图,可是要被人传出去了。”
蔡妙容稍微沉默了片刻,并未就惠昭仪的话做任何狡辩,而是道:“是臣女莽撞了。”
“你不是莽撞”,惠昭仪笑道,“你是心中肯定。因为对自己的判断很肯定,才不怕出错儿。”
惠昭仪亲自扶起了蔡妙容,并不掩饰自己对她的赞赏:“从你刚刚的反应来看,本宫很喜欢你。你是一个很难得的、聪明的姑娘。”
蔡妙容有些惭愧地笑道:“臣女多谢娘娘夸奖。”
惠昭仪示意她坐下,蔡妙荣也不扭捏着,斜牵着坐在了惠昭仪身侧。
“刚刚本宫说你有胆量,还有另一个原因。你竟然敢如此和本宫挑明了,本宫就是过来看你的。可见你并不想要和本宫扭捏着隐瞒上京的意图,是个有担当的女子,胆量气魄,都非寻常女子所能及。”
“臣女……臣女不知矜持,惭愧至极……”蔡妙容低下了头。
惠昭仪笑笑,也不劝说什么,也不对她提什么问题。只是对蔡夫人和容菀汐道:“本宫啊,就是听说太后有这个意思,一时好奇,又恰好听说菀汐要过来拜访,便跟过来了。你们聊你们的,千万不要拘束着。”
蔡夫人见惠昭仪和女儿的话说完了,这才起身向惠昭仪施礼:“臣妇有眼无珠,竟是没认出娘娘来,还望娘娘恕罪。”
惠昭仪笑道:“难道蔡夫人还会仙法不成?能看了本宫一眼,便知道本宫的身份了?本宫没亮明身份,是本宫的错处,夫人千万不要自责,快起吧。”
惠昭仪说着,亲自扶起了蔡夫人。
虽说惠昭仪说了不必在意她的存在,但蔡夫人和蔡妙容,哪能做到完全不在意呢?只是不好将这在意表现得太明显罢了。
容菀汐将蔡大人的书信交给了蔡妙容:“这是回来的路上,令尊让我交给小姐的。”
蔡妙容谢过了容菀汐,并未马上查看书信,而是询问了父亲的情况。
容菀汐说的自然都是“安好”之类的话,而且蔡大人也的确没什么不好的,身子骨硬朗,有了宸王的安慰,也能想得开。唯一“不好”之处,也就是惦记他的女儿。
听了容菀汐的话,蔡妙容却还是轻叹了一声:“父亲总是将什么话儿都放在心里。如今父亲被人诬陷犯了错,正是烦心的时候。我这个做女儿的,不说为父亲分忧也就罢了,却还在给他找烦心的事儿,不让他安生。我真是太不孝了。”
“做父母的,没有不担心儿女的”,惠昭仪道,“即便是在自己家中,还会担心儿女哪一个不小心磕了碰了呢。只是……小姐此番上京,可知结果如何?”
蔡妙容垂首:“不知……”
只是若不努力这么一次,她不甘心。
“翎王是个倔脾气,本宫来瞧瞧你,也就只是随着菀汐过来送封信而已,在翎王那里,是起不到什么作用的。最终这件事情,还是要看皇上和太后的意思、要看翎王自己的意愿。若是这事儿不成,小姐可想过,你既已经参选秀女,以你的资质,落选的可能很小。”
“你是先前打算指给翎王的人,皇上自然是不会将你收入后宫中的。但是或许会让你嫁给别人呢。当然了,让你落选还乡这种情况,也不是完全不会发生。可你落选还乡之后呢?都知道你是皇家选剩下的女人,一些好门楣的达官贵人家里,怕是不会要你的。日后你的出嫁,都是个问题。”
蔡妙容咬咬牙,低声道:“那有什么的呢?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惠昭仪的声音仍旧是微笑着的,脸上的神态也是很满意的样子:“你果然是个有魄力的女子。”
之后,便再没问过她什么。
只是听着容菀汐和她们母女二人的交谈,偶尔和蔡夫人说几句话儿而已。
虽说惠昭仪没有一丁点儿不悦的样子,但容菀汐已经能察觉到,惠昭仪对蔡妙容,并不满意。
叨扰了片刻,便告辞离开。并不想要和长乐候一家子有什么交流,因而仍旧是从后门儿出去,忽略了主人家的存在。
长乐候夫人应该已经早就得到了她们来拜访的消息,但却也没有过来相见,意思应该也是——主人家是主人家、客人家是客人家,虽说留着蔡夫人和蔡小姐客居在此,但却不想要搀和她们的人际往来。给客人以充分的尊重。
出了长乐候府,在回王府的马车上,容菀汐方问道:“姨母以为,蔡小姐如何?”
惠昭仪略微蹙眉,道:“言谈举止上是没有错处的,性情么……乍一看起来,也还好……大体还好吧。”
容菀汐也就没再问下去,但惠昭仪并无什么隐瞒之意。继续道:“本宫觉着,她看起来温婉,实际上,性子尖利得很呢。聪明是聪明、得体是得体……只是因为这一点儿尖利,总是让人喜欢不起来。她的这一份尖利,并不像是源于心里的理智坚持,而像是执拗、较真儿似的。”
蔡小姐自从见了翎王之后,一见倾心,因此而追到京城来,甘愿为妾,这的确是颇有胆色的决绝之举。容菀汐原先也觉得,自己本应该敬佩她的,但自从听了她上京的消息之后,也觉得哪里有些奇怪。好像一想起她的作为,就总觉得有些太过了。
之前她还嘲笑自己,说自己是因为做不到这般勇敢,所以才嫉妒别人、贬低别人。
但今日听了惠昭仪的话,容菀汐忽然明白了自己的不舒服来自于何处。其实并不是因为她故意排斥蔡小姐,而是因为,蔡小姐的这种行为,反而让人觉得有些不踏实。
不像是寻爱而来,倒像是较着劲儿呢!
因为翎王当众拒绝了她,所以心里较着一股劲儿,不肯服输。对这个当众拒绝她的男人,有一种征服之心。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可是太可怕了。日后如果真的跟了翎哥哥,是绝对不会让翎哥哥安生的。
“但是儿孙自有儿孙的造化……”惠昭仪叹了一声儿,“本宫虽然不放心,却也不能故意搅黄了此事。最多,也就是到太后和皇上面前,说一番自己的看法儿罢了。但太后和陛下,都有他们的看法儿……他们的看法儿,就是想要让翎王身边尽快有个女人,以转移他对你的注意力、转移朝臣们的议论。”
“本宫是翎王生母,翎王不喜欢蔡小姐,本宫再到陛下和太后面前说,说也不看好蔡小姐,陛下和太后,一定认为本宫是因为溺爱自己的儿子才这么说的。绝对不会把本宫的话放在心上。”
容菀汐轻叹一声,也觉得此事是颇为难办的。
听得她的这一声轻叹,惠昭仪很受触动,问道:“菀汐,你心底里,希不希望翎王娶妻纳妾?”
容菀汐知道惠昭仪与她相处,秉着“坦荡”二字,做君子之交。但惠昭如此直接地问出这样的话来,还是出于容菀汐的意料之外。
“心底里,不想。”
惠昭仪待她如此坦荡,她又怎能不坦诚相待?因而听了这话之后,只是一瞬惊讶,便丝毫不犹豫的,说出了这个答案来。
惠昭仪叹了一声儿:“造化弄人哪……有情人难成眷属。”
“但理智上,我希望翎哥身边,能有一个人照顾他。我不希望他被诟病、不希望他背负着骂名。而且……这辈子,我们已经不可能了。既然如此,即便再痛,也要割舍。”
惠昭仪一声长叹……思绪好像飘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是啊……只有舍了,才能让彼此都好好儿地活着……”
思绪又收了回来,轻拍了下容菀汐的手:“老三是个不错的孩子,你别看他平日里吊儿郎当的,其实颇有心胸和报复。而且本宫觉着,他看你的眼神儿很不同。你既然已经是他的王妃,便要一心一意地跟着他,对你、对他、对翎王、对容家,都好。”
容菀汐点点头……这头点的,并不艰难。
她对过往的一切情深意重,但却也知道,她已回不了头。
“本宫不想让自己的儿子受苦,可本宫也知道,人微言轻。若是挣扎得太过,反而会让翎王遭祸。恨只恨,是帝王之妾,怪只怪皇家无情。皇上是天之子、地之主,可唯独啊……不是本宫的丈夫。”
惠昭仪看着容菀汐:“本宫听说了一些宸王待你的事,至少他是把自己当做你的夫君的。这很难得。”
容菀汐觉得,惠昭仪的心里很苦。在宫里这么多年,她的与世无争、她的宁静淡然,都只是因为……她不爱皇上。
她很感谢惠昭仪的规劝,为了感念惠昭仪的这一番推心置腹,也是由衷道:“儿臣会努力珍惜。”
但珍惜的,到底是什么呢?现在的她,真的拥有宸王的哪一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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