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要由他来做,但却不能从最开始就直接由他出面,而是要有人代他做这个出头鸟儿。事败之后谁背黑锅,谁自然就是这个最初的出头鸟儿。
如今曲福城被关在刑部大牢,等候秋后问斩,正是盼星星盼月亮地求生机之时。若有人能给他一个可得生的机会,他岂能不牢牢抓住?
而且当时让曲福城咬死了他,给曲福城的承诺就是,“一定会救你出去,不会让你真的死了”。现在再让曲福城去做什么,曲福城自然以为,这是对他得生有利的事,自然乐不得去做。
在心里细细谋划了一番,便让人叫秦颖月过来。
赵康现在是刑部行走,做的不过是一些传文书、查牢房的琐碎差事。但这样的差事,反而对他有利。
依旧不由他自己出面,而是让秦颖月去做。这样一旦事发,就算父皇顺藤摸瓜摸上来,依旧只说,是秦颖月恨老三移情别恋,故意让曲福城嫁祸给老三,和他可没有半点儿关系。
……
刑部大牢。
“赵大人。”几个狱卒见赵康来查牢房,施礼道。
正值午饭时候,赵康在牢房里转了一圈儿,看了下犯人们的伙食。走到角落里一个牢房的门前停住脚步,向里头看了看,笑道:“呦……这不是曲大人吗?怎么人都瘦了一圈儿了?要不是记得你的牢房号儿,本官还认不出你来呢!”
守牢的狱卒们听了这话,都觉得赵康是之前和曲福城有什么过节,或者只是看不上他,见他落难了,故意奚落一番罢了。
正在就着菜汤啃干馒头的曲福城看了赵康一眼,冷笑一声,不愿意搭理他,继续埋头吃饭。但心里也有些纳闷儿……他被关到刑部牢房有一阵子了,之前这位赵大人也过来查过几次牢房,可每次他都是转一圈儿,完成差事就行了,未见他对自己有什么格外的“关照”。今天忽然这么阴阳怪气儿的,却是为何?
“哎”,赵康顿在牢房前,叫曲福城,“曲大人,听说你可是因巨贪进来的。原先在三淮那边,你可是福得流油啊!你过来,你和本官说说,三淮那边都有什么好玩儿的?你要是说得好,本官没准儿会给送你一道小菜儿呢!”
赵康说着,用手指穿过牢房的栅栏,指了指地面:“你看看你这里,光秃秃的,连个野菜都没有,一定想吃菜想疯了吧?你放心,只要你的故事说得好听,本官一定说到做到,绝不会赖你那一道几文钱的菜。”
曲福城看到,赵康的手指张开之时,手里,明显有一个白色的东西。看起来,像是字条。
因而冷哼一声,上前来道:“赵大人,我和你无冤无仇的,你为何要这般羞辱我?”
“嘿……”赵康笑道,“曲大人,咱话可不能这么说啊!你说你,食君之俸就理应忠君之事,背地里搞一些贪赃枉法的勾当,算什么事儿呢?如此恶行,自然人人得而诛之。不过呢,我可没心思给你小鞋儿穿,我是真没有恶意,真的只想要听听三淮的事儿罢了。”
“从前看你脑满肠肥的,一看就觉得恶心,不愿意搭理你。这一阵儿你总算瘦下来了,让人看着舒坦一些,我这才赏你个脸。不然你想要这个被本官羞辱的机会,本官都不能给你啊!”
说话间,曲福城已经双手抓着铁栅栏,愤怒地看着赵康了。
赵康故作劳累得转了转脖子,见周围没人,狱卒们都各司其职地守在这长长大牢的牢房门口儿,便放下心来。
“呦呵!曲大人,你这是要咬人哪?这么看着我干嘛……哎哟……瞧你穿的这身儿衣裳,这个‘囚’字儿怎么就这么难看呢……”赵康说着,还在曲福城的腿上拍了两下,摸了下他囚服的衣料,“呦……粗布的啊,曲大人,你穿得惯吗?”
曲福城原本跪坐着的腿动了下,压住了从赵康手里掉下来的东西。
“得!本官好心给你个沾油水儿的机会,你还不稀罕!你也别这么要杀人似的看着本官了,本官可惹不起你!不爱说就不说,我可怕狗咬!走了,你接着啃干馍馍吧!”
赵康见事成,也不在这儿多啰嗦,起身边走。
甩一甩衣袖,看起来颇有几分正气潇洒。
“狗贼!不用你笑话我,以后有你哭的!咱们做官的,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你还年轻,不懂官场险诈,以后只怕你下场比我还惨!咱们走着瞧!”曲福城怒气冲冲地向赵康的背影喊道。
赵康回身冷笑道:“你还走着瞧?曲大人,做梦呢?你秋后就要被问斩了,哪有走着瞧的机会?”
说完,摆摆手:“你自求多福吧!万一你要是真有机会活着,咱们有的是时候斗!”
潇洒地走到牢门口儿,嘴里还很瞧不上地嘟囔着:“鱼肉百姓,什么东西……”
好一副血气方刚的年轻官吏模样。
不过是大人们之间的斗嘴,狱卒们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在牢房里时间久了,见识自然也不少,什么叫“虎落平阳被犬欺”,他们自然再明白不过。只是没想到,原来赵大人竟然是这样一条让人喜爱敬重的好犬。
赵康走后,曲福城躲到牢房里头的角落里去,将字条坐在屁股下。等狱卒们收完了碗筷,这才将背对着铁栅栏那边,将字条拿出来看。在昏暗下勉强看清楚了字条上写的东西,直接送到嘴里吃了。
好在太子没忘了他,还记得他在刑部大牢中呢。
这一阵子他总在担心,觉得若是太子食言,不救他了,由着他在这刑部大牢中自生自灭,他该当如何?翻供咬死了太子,他仍旧不得活。他要的可不是咬死谁、也不是拖谁下水,他要的,就是让他自己活。
太子能给他活命的机会,他就帮太子;宸王能给他活命的机会,他就帮宸王。现在看来,能帮他、他能帮的人,依旧是太子。他和宸王向来没什么交情,也没什么牵扯。既然如此,那就怪不得他为了活命而咬宸王一口了。
……
两日之后,夜深。
原本安静的刑部大牢里,忽地起了一声大喊:“来人……我要见太子……我要见太子……”
“大半夜的吵吵什么哪?见什么太子?说梦话呢!安静点儿,别打扰老子们睡觉!”一个犯人带着睡音喊道。
“我要见太子……来人……我要见太子!”
“哎哎!行了啊。还当你是三品大员呢?你现在是死囚,死囚你懂不懂?还见太子,太子认得你是谁啊!”
“这位小哥儿,劳烦你去找魏大人,就说我要见太子,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求见太子。”曲福城很诚恳地请求道。
大半夜的,狱卒哪里能听他的安排?一摆手,用配刀敲了下牢房的铁栅栏,发出刺耳的声响:“再瞎嚷嚷,老子现在就送你上西天!”
“小哥儿,劳烦你去通传一声儿,我真的有很要紧的事情要和殿下说。你帮个忙,事后殿下一定会重重赏你的!”曲福城吓得坐在地上迅速往后蹭,却还是不忘请求道。
狱卒做了个拔刀的姿势,狠狠道:“放你娘的狗屁!消停儿地!”
曲福城很害怕地,连滚带爬地跑到了牢房最里面去,不敢再说什么。
第二天一早儿,又开始嚷嚷:“我要见太子……我要见太子……”
狱卒依旧是一番恐吓,吓得他不敢再说。
第三天,仍旧是这么嚷嚷了一通儿。
这一次,狱卒们恐吓他一番之后,心里也有些犯嘀咕。心想这位曲大人可不是普通的死囚,要是真有什么事儿让他们给耽搁了,回头儿也是不好交代。
因而几个人商量了一番,还是去告诉牢头儿,让牢头儿做定夺。
张牢头儿听了,细想了想,也觉得不敢怠慢了他。便说帮曲福城层层禀报上去。至于上头儿来不来人,那是上头儿的事,至少他们禀报了,可不是办事糊涂怠慢了。
下午,魏东启便在刑部衙门的后堂,私下里提审了曲福城。
“曲大人,听说你在牢房里吵嚷,不知道是何原因?可是牢房里住得不舒服啊?”魏东启十分关怀地问道。就好像曲福城是客居在他们家,他有责任尽到地主之谊似的。
“我要见太子,劳烦魏大人帮忙通传。”曲福城道。
“哦?”魏东启一声惊讶之后,随即便为难道,“以曲大人现如今的身份,想要见太子殿下,怕是不容易……有什么事儿,曲大人先和我说说,回头儿我帮你禀报了太子,若是太子殿下觉得这事儿重要,自然会过来。”
虽然说不容易,但还是很帮忙。
曲福城到底是为宸王做事还是为太子做事,或许旁人看不清楚,但他却心明镜儿似的。曲福城咬了太子,看起来是太子吃亏,实际上吃亏的却是宸王。所以这位曲大人,自然是为太子办事的。
官场上,只要没到被杀头的那一天,只要没到头和身子分家的那一刻,就算不得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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