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林间自在得令人羡慕的飞鸟,却偏要自己钻进这虽华贵、却沉闷的牢笼之中。
容菀汐笑道:“自打妹妹进府,我还没抽出空儿过去看你。原想着殿下去蒙山,这几日得空儿了,我该去瞧瞧,没想到妹妹倒先来了。”
客套却也疏远,全然是虚情假意。
霍小燕道:“都是妾身的不是,理应早来拜见娘娘。可是……可是我……我觉得没脸……”
霍小燕低下头去,当真一副羞愧的模样。
容菀汐笑笑,也没问为什么。
好好儿的霍师妹忽然成了霍美人,这事儿可是一个巴掌拍不响。不是容菀汐想要为宸王辩解,而真的是,江湖子弟多豪放。这是好事儿,却也是坏事儿。
霍小燕看了屋里的初夏和知秋一眼,意思是,要和容菀汐单独说话儿。容菀汐虽然对她的话不太感兴趣,却也不愿意让她为难。便略一扬脸,示意初夏和知秋退下。
初夏和知秋退下后,霍小燕忽然起身,跪地道:“师姐,我错了……师姐你打我骂我吧,你把气撒出来,可千万别自己憋着!”
容菀汐诧异道:“我有什么气啊?干嘛要打你骂你啊?”
“你快起来”,容菀汐起身去扶她,笑道,“这是干什么呢?咱们说话而归说话,不必动不动的就跪。王府是咱们自己家里,没那么多说道儿。”
霍小燕也不坚持着,顺着容菀汐的手起身。容菀汐按着她坐在更挨着自己的靠窗第一张椅子上,这才又回到书桌后的椅子上坐了。一时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含笑等着霍小燕开口。
霍小燕道:“师姐,其实,其实我……其实我真的不是有意的……你也知道,咱们江湖儿女最讲义气了啊,我怎么可能明知道殿下是师姐的夫君,却非要横插一脚?可是那晚……那晚也真是巧了……”
“师姐,其实这事儿,也怪不得殿下。师姐可千万别因为我的事儿和殿下恼,如若如此,我身上的罪孽可是更重了。都怪我……”
容菀汐笑道:“什么怪不怪的?你都把我绕糊涂了。”
“哎呀……”霍小燕一跺脚,道,“都怪我蠢笨!要是我能聪明一点儿,就不会出现那晚的事儿了……”
容菀汐笑道:“都是过去的事儿了,不提也罢。这也是你和殿下的缘分,如今你已经来到府里,便安心住下来。若有什么想法儿,和我说、和殿下说,都是一样儿的。”
“哎……”霍小燕叹了一声儿,静了片刻。便诚挚道:“师姐,我不瞒你,我是喜欢风大哥不假,可我从没有想过要和他怎么样,就只是愿意找他玩儿罢了。同他回府做他的侍妾,我是想都不敢想啊……师姐说这是我和殿下的缘分,其实,莫不如说造化弄人更好些……”
“在崇阳山上师姐不告而别后,风大哥就得了一场重病,好严重呢。但好在化险为夷。的确,见风大哥这般孤苦无依,我很心疼。可能也正因为如此,才在不知不觉间,和他走得更近了些。有意无意间,也的确多有关怀。以至于酿成了那晚的事儿吧……”
“那晚风大哥说要离开崇阳山去紫云山了,我一时心内不舍,便约了他到我房中吃酒划拳。也不过是想要聊聊天儿罢了。可不知怎的,我从厨房里拿回来的那酒,竟然有问题。当时我也没想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儿,后来我静下心来仔细想想,便知道,我是拿了夏香想要拿走的酒……”
“夏香要拿走的酒?”容菀汐有些诧异。
霍小燕点头道:“是啊,我去厨房的时候,在后窗外听到屋里头,夏香正在和人说话,说得好像是什么,要是再不出手,就没有机会了,永远也没法子得到大少爷。我一惊,脚下一滑,踩着了一个石头,险些跌倒了。夏香她们听到了声响,便急着跑了。我当时一心就只想着拿酒,也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后来想来,应该是夏香在酒水里下了东西,想要拿给大师兄喝,以图谋些什么。我说怎么总觉得夏香对大师兄有点儿太上心了呢,原来是喜欢大师兄啊!这下倒好,她没用上,我和风大哥却不小心中招了……师姐,我性子再野,到底也是个姑娘家啊,出了这样的事儿,以后我还怎么嫁人啊?我没法子啊师姐,也就只能跟殿下回来了……”
容菀汐听了,叹了一声儿,道:“如此,也真是造化弄人了。”
除此之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霍小燕说的话,只怕也是半真半假。那晚她和宸王的确行了**之事,这是真的,而且,很有可能的确因为情酒之故……不然以宸王的性子,不至于招惹这么个刁蛮任性的主儿。但这情酒的由来,到底是巧合还是有人有意为之,那就不得而知了。
霍小燕的神情有些落寞,道:“其实殿下让我同他回府,只是出于好心。毕竟相识一场,也能算得上是朋友,总不忍心让我被人耻笑。便只能违心的给了我一个交代。如果让他全然由着喜欢与否来选择,只怕他是不会管我的。”
“师姐……”霍小燕忽然抬头看向容菀汐,有些郑重的说道,“清醒之后,我隐约记得,那一晚,殿下一直在唤你的名字。”
容菀汐愣了下,随即笑道:“怕是你记错了。”
霍小燕也没强调自己没记错,只是有些委屈的说道:“师姐,我觉得我可对不起你了……自打师姐回来之后,我几次想要过来找师姐说话儿,都怕师姐不理我。而且风大哥那边,好像也故意躲着我似的呢。平时不去我那里也就罢了,就是有时候在后花园里遇见了,他也只是敷衍我几句。我在府里过得,可憋屈了……”
容菀汐笑道:“这是你多虑了,殿下的姬妾这么多,我怎么会单单不理你?而且殿下也未必是躲着你。这一阵子殿下忙,后宅各院儿,他都顾不上。”
“是啊……可能也是师姐说的这样儿吧!嗨……其实只要师姐别不理我,殿下那边爱怎样就怎样吧!反正出了那样的事儿,我们两个谁见着谁都觉得尴尬。可是我又必须留在王府里,不然还不成了江湖上的笑柄了?连带着霍家庄也要被人耻笑!师姐,我在王府里可就认识你一个人儿,你可不能不理我啊……”
容菀汐看她说得都快流出眼泪儿来似的,着实委屈的样子。好像又看到了那个初见之时没心没肺的小丫头。
如果此时是在江湖之中,霍小燕摇着她的手撒娇道,“师姐,你可不能不理我啊”,她一定会连声应下,恨不得赌咒发誓,说,“我们小燕这么招人喜欢,我怎么舍得不理你呢?谁不理你谁是小狗儿”。可是现在,只因为她们身处于宸王府中,共侍一夫,一切就都变了味道。
她不确定霍小燕的话是真是假,就像如果她给了霍小燕什么呵护的话,霍小燕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一样。
“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事已至此,我是不会怪你的。我都说了,在我这儿看来,这就是你和殿下的缘分。只是这缘分,日后你是想要继续下去,还是想要就此而至,都由得你。在王府里,你就只管自在些。若是闲了闷了,就来找我玩儿,就和在崇阳山的时候是一样儿的。”容菀汐道。
霍小燕道:“师姐,那可就这么说定了啊!以后我要是闲了闷了,就来找你玩儿!到时候你可别赶我走啊!”
“可要分是什么时候呢”,容菀汐笑道,“后宅里大小的事情我都得管着,要是我正忙着,可没工夫和你玩儿。”
“哼!我就知道你要赖账!”霍小燕跺脚道。
容菀汐笑笑,没说什么。
霍小燕忽然想到什么似的,皱眉道:“不过说起来,咱们府里,这一阵子可真够乱的。师姐你说,庸王妃在咱们府里算是怎么回事儿呢?而且我听说啊……”
霍小燕的声音压低了些,好像在说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似的:“我听说,殿下已经在宜兰院那边住了好几晚了。这事儿咱们府里人都知道,就是靳嬷嬷说了,不许往外传。”
“凡事殿下心中自有分寸,咱们就不必操心了。你啊,就只管好吃好喝好玩儿,过好自己的悠闲日子就是啦!”容菀汐笑道。
霍小燕也不多说,又闲聊了一会儿,便告辞离开了昭德院。
出了昭德院,那乐呵呵的表情便瞬间不见了。
殿下对秦颖月这么好,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啊……可是就连师姐这边,都没有出头要治一治秦颖月的意思。难道就由着秦颖月在府里不明不白的霸占着风大哥?
原本她都打算得好好儿的,可因着秦颖月一来,什么事儿都乱了。
师姐是先来的,且又是风大哥的正妻,没法子,不管风大哥怎么对师姐好,那都是应该的。可秦颖月这半路杀出来的、且身份不尴不尬的,却像要在府里长久立足似的。
她的面前,又多了一个障碍,而且这障碍,又没法子借着别人的手除掉。看来前方的路,可是更不好走了呢……
容菀汐并不把霍小燕的拜访放在心上,现在她最主要的敌人,就是秦颖月。显然霍小燕也把秦颖月当做了敌人,只是她的思量再不似她们初相识之时那般纯粹。原本想要探一探她对秦颖月的打算,但看到她不愿意说,便也不再提起,分寸拿捏得很好。
这王府里、皇家里,总能轻易改变人的心性儿。她是一个、霍小燕也是一个,都是可悲的人哪。
……
原本宸王府的马车自出城后应慢一些,身后儿庸王府和靖王府、豫王的马车,以及大臣们的马车都应该快一些,以便他们能差不多同时到达,不至于让位尊者等着位卑者。
但宸王府的两辆马车,此时却疾驰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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