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饿极了,也不客气,指了下一旁肉店里的鸡。他开怀大笑起来,笑道:“你还真是不客气啊!除了烤鸡之外呢?你还想要什么?”
她又指了指身后的糕饼铺子。
“还有呢?”他非但没有因她的贪心而恼,反而问得愈发耐心。而且神色也由先前玩笑般的开怀,变成了有些心疼的温柔。
她记得那个眼神,那是她这一生中,最初体会到的温暖。她绝对不会看错、也绝对不会记错。她记得,他曾那样温柔心疼地看着她。
她又指了指不远处的裁缝店。
“还有别的吗?”他又问,没有一丁点儿不耐烦之感。
她更是不客气,又指了下左边的票号。
“还有呢?”他又问道。
这一次,可是把她问住了。
除了吃饱穿暖有银子花之外,她不知道自己还需要什么。她抓着衣角,仔细想了半天,最后,摇了摇头……
其实,她还想指一下,那一下,应该落在他的身上。可是她不敢。
她害怕冒犯了他。
他笑着揉了揉她的头,起身,招呼她道:“过来,跟我来。”
她永远忘不了十一岁那天,他回身,向她招招手,“过来,跟我来”……他的笑那么温柔,他的人、那样好看……这真是她活了十几年里,见到的最好看的景象了……只一眼,她便着了迷,失了魂魄一般跟了上去。
如此,便跟着他直到今日。
后来,暗场门前,他去看她,他问她:“你可决定好了?”
他的声音,如此阴沉陌生。可是她知道,这是他。她知道,此时的他,和在肃城街道上温柔待她的人,是同一个。所以她毫不犹豫地点头,无比坚定地说道:“决定好了。”
“那好……”他阴沉而缓缓地说道,“从即日起,你便是本宫的一把刀斧、一双眼耳、一条狗。本宫让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只要你做得好,无论你想要什么东西,都可以提出来。你想要的,本宫都会给你……”
紧接着,他还说,“但你如果做得不好,便只有死路一条。在本宫这里,有用的人是贵宾,本宫敬之重之;没用的人是草芥,本宫只要轻轻动动手指、轻轻踩一下,便能将他掐死、踩死。你明白吗?”
她说,“我明白了。”
他说,“你该说,属下明白了。”
她说,“是,属下明白了。”
可多年来,她记得的,却只是他的那句——你想要的,本宫都会给你。
“殿下……你想要的,我也都会给你啊……即便拼劲我的所有,我也会给你……”织星缓缓念了一声儿,抱着庸王的尸体,缓缓盘膝坐在地上。
可是这一次,她不敢冒这个险。
她想要把他送到金銮殿上去,可是她又担心,如果这样,她就不能和他死在一块儿了。她害怕到了九泉之下,她再也找不到他、再也无法追随他。
十一岁时的肃城集市上,她跟了他走,如此,便是生生世世。
所以这一次,她不敢拼尽所有地、去将他送上他梦寐以求的皇座。因为她仅剩的,只有来生来世。为了来生来世再追随,她不能把拿她仅剩的这些去赌。
但即便只是看着这未央宫,殿下,你也是欢喜的吧……殿下,我要让这未央宫里,始终留有你的目光、始终刻有你的名字。这是你的家,就让我,陪你回家……
他说,“过来,跟我来……”
于是,她就来了。
“哎……姑娘!”眼见着这女人猛地咬舌,面前的两个守卫忙冲了上来,然而却为时已晚。
“哎呦……”那年轻的守卫捂着眼睛道,“这是干什么那?殉情哪……哎呦……这可如何是好啊?这是未央宫啊……”
早有机灵的统领派了人去禀报新太子,原是想着拖延住这女人,等新太子那边有了命令,他们再做应对。却不想,这女人在傻呵呵地看了未央宫半晌之后,居然就这么死了。如此,两具尸体在未央宫门前,事情可是闹大发了……统领忙又吩咐了一人,道:“快跑去太子府,把这边的情况告诉给太子!”
那守卫应了一声儿,一路往太子府飞奔而去。
新太子府里,卓酒又是急匆匆地跑进了昭德院,这一次,比之前两次还着急。门开着,跑到门口儿的时候,已是上气儿不接下气儿。
“殿……殿下……不不不……不好了!刚刚天牢的人和未央宫的侍卫同时来报,说,说庸王殿下已经死了!天牢的人说,庸王是在牢房里咬舌自尽的。未央宫的人说,一个穿着一身儿劲装的女人,抱着庸王的尸体到未央宫正宫门前去了,侍卫们问她是否要求见宫里的人,那女人就像聋子哑巴似的,一点儿反应也没有。他们都等着殿下的命令呢,说是恳请殿下示下!”
卓酒一口气儿说完,只顾着站在门口儿将气儿喘匀……
“你慢慢儿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宸王问道,“意思是说,劫狱的时候,庸王已经在狱中咬舌自尽,那暗卫带出来的,只是一个尸体?”
卓酒一个劲儿地猛点头。
宸王皱眉继续问道:“然后这女暗卫,抱着庸王的尸体去未央宫了。但却没进去,甚至于,没有要进去的意思,只是在宫门外站着?”
卓酒又是一阵猛点头。
宸王的眉心,锁得更深了……如此说来,大哥是真的死了……
但却还是问道:“可确定吗?”
卓酒猛地点头,道:“狱卒和宫前侍卫都这么说,不可能有错啊!”
宸王静了片刻……眼中,有些许泪光。
但却忙咽了下去,起身往门外走。
“三哥你干什么去?”靖王追了出来。
“去宫门口儿瞧瞧!”宸王道。
总要眼见着,才能相信。
他大哥可是最惜命儿的,怎么可能在天牢里自杀了?而且用的还是咬舌自尽这种最需要下狠心的法子?他大哥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勇气?之前在太学里练武的时候,被刀剑伤着了,都要修养上好一阵子才行,生怕留下什么后遗的病症,这时候怎么这么勇敢了?
靖王边追上来边道:“是啊,我必须要亲眼见着了才行!没准儿是大哥在耍什么花招儿呢!大哥可最胆儿小了,断做不出这种勇敢的事情来!我倒要看看,他又有什么新法子了!”
“二位殿下……等等奴才啊……奴才也要去看看……”卓酒也忙着追了上去。还边说道,“听二位主子这么一说,奴才也觉得这事儿大有蹊跷啊!庸王贪图享受,半点儿苦也吃不得,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儿啊……”
“是吧?连你都这么觉得,这事儿可更是错不了了,一定是大哥在耍花招!”靖王道。
宸王也跟着一本正经的迎合道:“现在看来,颇有这个可能。”
见这兄弟三人快跑着出了昭德院,听得他们那好似有道理的分析,容菀汐的眉心,却是微微皱了起来……
他们兄弟二人说得的确没错,庸王是最贪图享受的性子、半点儿让自己受苦的胆量无。怎么可能忽然有勇气咬舌自尽了?这听起来是在不靠谱。但如果真是他炸死以求脱身,又为什么让织星带着他的尸体去未央宫?难道是为了让人确定他已经死了吗?不是有些多此一举么?
“走,咱们也去看看。”容菀汐一时来了好奇之心,对初夏道。
出了房门,忽地停下脚步,对初夏道:“快去喊知秋。”
初夏不知道小姐为什么要在这么吓人的事情上叫上知秋,但却也忙跑到后院儿去叫了知秋出来。
知秋快跑出来,问道:“小姐有什么吩咐?”
容菀汐叫了她到近前来,低声吩咐道:“等下你去宜兰院院门口儿转悠,但是别说要见秦颖月。而是等小桃出来了,你再说。就说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但想来还是告诉秦主子一声为好,免得让人诟病我们这边失了礼数。告诉她,说庸王在天牢里咬舌自尽了,现下有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女人,带着他的尸体,在未央宫门外讨说法呢。就只管将这事儿告诉小桃便罢……”
“记着,在宜兰院门口儿张望的时候,可千万不要让人看见,而且和小桃说这些的时候,一定要进院儿里去,悄悄的低声说。从宜兰院回来,你就直奔燕来居,去问问霍美人,看看她准备得怎样了,可需要人帮忙。”
容菀汐低声快语,但却很详细的交代着:“回头若是殿下追究起来,你便说,你只是在房里听着了前院的吵嚷声,还以为出了事儿,忙出来查看,却见我和初夏急着往外走。你问我们怎么了,初夏急着和你说了庸王的事儿……”
“你要跟着过来,我怕你吓着,便不许你跟着,给你打发了去霍美人那里帮忙的差事。路过宜兰院时,你只是恰好看到了小桃。想起秦主子毕竟还是庸王妃的身份呢,一时心内不忍,想着理应把她夫君已死的事情告诉她,便将这事儿和小桃说了。”
知秋仔细地听着,其实容菀汐的话说得这么快,她哪能一句句都记住呢?只不过意思已经听明白了。忙点头道:“小姐放心去吧,奴婢一定能办好此事。”
容菀汐点头,道:“你去吧。”
然后拽着初夏,两人快往院外跑去。
知秋挠了挠头,又细细想了一会儿,觉得小姐这么做,难道只是为了让秦颖月听了自己夫君已死的消息,心里不舒服吗?还是为了让秦颖月去看庸王,以使得被宸王知道之后发怒呢?
应该是后者吧……所以这可是一个相当重要的反击,她可不能给小姐添乱,可一定要把事情办得妥妥当当的!
宸王和靖王都是心内着急,直接奔着距离未央宫更近一些的正门儿就往外跑,哪里能顾得上传人赶马车?
刚跑到前宅,就见小厮王海跑了过来,和卓酒一样,都是急匆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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