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安宫的先帝皇后理应被尊为太后、慈宁宫里的皇后,则被尊为太皇太后。尊太后和太皇太后,因着本身带有哀事的情况在,只是让总管大太监跪着宣读一道诏书、赐以金册金宝,随后再由他亲自到太后和太皇太后的宫里请了安便罢了,不需要择良辰吉日大行册封之礼。
因而皇上只是亲自拟定了尊太后和太皇太后的诏书,交由李忠贵,让李忠贵找钦天监算了今日的吉时,前去宣读。
李忠贵接了诏书,心内不免感慨万千。依旧是这样熟悉的明黄卷轴,依旧是在这御书房中,可是他的老主子已经不在了。此时将这诏书递给他的,是他的新主子,刚刚登基的三皇子宸王。御书房还是这个御书房,他也还是这么一个老了的、快不中用的奴才,可此时,却已经是新朝了。
新帝是个英明宽和的人,并未因他是伺候过先皇的人,而把他打发到皇陵去守着,反而将他留在身边侍奉,让他继续做乾清宫的总管太监。其实他反而希望自己能得了守皇陵的差事,可以常伴他的老主子左右。可新帝器重,这是莫大的尊荣、莫大的福气,他岂能如此不领情?
自先帝大行之后,原本他已经以为自己是一个一无是处的人了,却不料新皇对他这般器重,心里自是感念非常,想着定然不能辜负新帝器重之意,也定然那不能辜负老主子对他的厚待。唯有鞠躬尽瘁,直至身死而已。
尊太后和太皇太后的诏书写完,皇上便着手分封他从府里带来的这些女人。其实他最烦处理这些女人们的事,总觉得把时间花费在这儿,还不如睡一个舒服觉来得痛快。但这事儿却又偏偏只能由他来做,总不能交给靳嬷嬷和李忠贵不是?
但按着历代来的多用的处置法子,其实他只要先定了皇后,然后再将这些妃嫔的分封交给皇后去做就行了,根本无需自己过心。但这样一来,岂不是等于给菀汐找麻烦?若有谁对位份不满,岂不是都怪罪在菀汐身上?
还是他把这事儿揽下来吧,谁让他心疼他的皇后呢。
皇上将如今搬进宫里的几个女人的名字列了出来,从上到下看了一眼,便给她们将位份写上了。不过是按着在府里位份的高低和进府的早晚来分封罢了,也没什么难的除了两个人之外薄馨兰和秦颖月。
这两人,到底该放在什么位置上?
薄馨兰有子,且是他的长子。若是把薄馨兰放到高位上,未免对菀汐造成威胁,所以只能往低位上放。但毕竟薄馨兰在府里也是个美人的位份,且还是太后赐的,如果让她和齐氏、闵氏之流同样的位份,岂不等于在打他母后的脸?也让那些老大臣们觉得他太过感情用事。
因而看了下,便将原本写了“妃”的霍小燕,变成了“贵妃”。如此一来,薄馨兰这个妃位,便显得不那么尊贵了。现在的位份便是:霍氏为贵妃,刘氏、薄氏为妃,其中,刘氏上了封号,封为淳妃,其余两人皆无封号;冯氏、柳氏为嫔,且两人都上了封号,冯氏为慧嫔、柳氏为静嫔;齐氏、闵氏、赵氏皆为贵人。
至于颖月
皇上在她的名字后,迟疑了许久,最终,也没有落下任何字。将她封得低了,是委屈了她,可是将她封得高了,却是委屈了菀汐。反正只要让她在宫里安稳着便好,想来暂时没有位份,她也是不介意的。且暂时没有位份,便没有人会将注意都放在她这个先太子遗孀的身上,也是为她谋了个安稳。
待到新帝登基的劲头儿过了,宫里头再有什么妃嫔分封,想来也不会引来太多注意,大家听一下便罢了。
除了菀汐这个皇后和霍小燕这个贵妃之外,其他妃位、嫔位的分封都不需要弄出什么大的阵仗,只需要找司礼官、择了几日,随同乾清宫里的太监一起去宣读了诏书便罢。至于菀汐和霍小燕的分封,菀汐这个皇后,则要到太皇太后宫里去受封,而霍氏那边,则是要为其选一个极其体面有分量的司礼官。
“李忠贵,按着朕写的位份,替朕把分封的诏书写出来。差人叫靖王和秦羽、赵鸿儒入宫,择了吉时,让靖王去霍贵妃宫里,淳妃和薄妃那边,让秦羽去,慧嫔和静嫔那边,让赵大人去,至于三位贵人,便由你带人去传了便罢。”皇上将这张纸递给李忠贵,吩咐道。
“是。”李忠贵应了一声儿。见这张纸上并没有容娘娘和秦氏的名字,不免觉得心内疑惑,但却也不敢问什么。想来陛下不至于糊涂到真的要封秦氏做皇后吧?估计只是因为容娘娘是正妃,理应是皇后,所以没必要写在这上面而已。
李忠贵麻利地去拟了册封的诏书,皇上却是并未就此歇下来,而是又摊开了一张圣旨,提起笔,想要自己写些什么。
可是这笔悬在半空,墨汁都滴到了明黄色的圣旨上,却还是没想好到底该怎么落笔。
李忠贵在西墙小桌旁,偷偷抬眼看到皇上这般反应,心里未免有些担忧毕竟皇上在未登基之前的风流性子,也是人尽皆知。该不会真的在犹豫着不知道写谁呢吧?
皇上又换了一张圣旨,再一次提起笔,但是又过了好一会儿,墨汁已经滴了好几滴,晕染了大片明黄,他却还是没有将笔落下。
到底写什么呢
历代以来,册封皇后的诏书也不过都是些冠冕堂皇的话,什么系出高阁、淑慎尔德之类的,没半点儿心意,好像走过场似的。要是这么册封菀汐,估计她会不高兴。菀汐要的,从来都不是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也不是这冠冕堂皇的地位,她要的,是灵魂的懂得
这个可是难办了。
他不是不懂得,可是该怎么才能把这番懂得写得漂亮?总不能像是两人坐在饭桌旁聊家常似的吧?
这个不然,作一首诗?作诗嘛,说不上擅长,但总也不至于水平平平,他的诗,还是有颇多可圈可点之处的。往常为了彰显学问,也曾即兴在烟柳之地留下过不少被传颂的诗句,可是那些女人懂什么啊?做得不好,她们也听不出来,但是菀汐可就不同了。
以菀汐的学问,他的那些可圈可点,在菀汐的慧眼慧耳中,完全凸显不出来,因为她只能找出他的毛病。可别弄得偷鸡不成蚀把米,毁了自己自诩学富五车的一世傲骨不行不行,万万不可取。要是真让她挑出毛病来,这事儿可是要被她嘲笑一辈子!想想就觉得害怕啊!
那么恪守成规不成、新奇地作诗也不成、唠家常更不成还有什么呢
皇上很是头疼用笔杆挠着自己的脸,看着那只有一片越来越大的墨迹的圣旨好半晌又沾了一点儿墨汁,打算落笔先练练手儿,可是只是写了“容氏”二字,便觉不妥。这个是容氏、那个是霍氏、另一个是秦氏、再一个是刘氏、冯氏、齐氏这些有什么不同呢?千篇一律的称呼。
不免又悬起了笔,又想了好一会儿
新的墨汁滴落下来,渐渐圣旨上的墨迹晕得越来越大,只剩下能完整地写上一两个句子的地方了。
“咝”看着这狭小的地方,皇上反而想到了什么。其实有时候,只要一句简短的话,便能将满腔的深情表露得淋漓尽致。
皇上放下笔,将腰间的钱袋取下来,拿在手中摩挲着,看着那上面绣着的娟秀字迹:“只愿君心似我心,死生不弃长相依。”
不得不承认,要是比脑子,他真的比菀汐差了太多啊。这女人,就只用这一句话,就把他给拴得死死的,就能让他每每看到之时,都感动不已。他却是没有这个本事。
受到容菀汐的启发,皇上觉得,话不用写得太多。多了,时日久了,她许是就忘了,还是简单明了为好。
看着手里的钱袋静静想了片刻,便将钱袋重新收回了腰间,换掉了这一张已经被墨迹晕染了的圣旨,又拿出了一张新的。将笔尖重新沾上墨汁,缓缓地、郑重地落笔
“爱妻容氏,朕心如卿心,执手不弃。与卿千秋,共赏山河万里。”
这几个字,皇上写得极其缓慢。他的字本就好看,原本写起来,也不需要特意费什么心思。但这几个字写得,却像是刚刚学会写字的孩童一般,一笔一划的,生怕自己写错了似的。写完,自己仔细看看,觉得不甚满意,还想要重写。但一想到这一张圣旨其实就和婚书一样,若是重写了,总不太吉利。便也只得作罢。
只是自己看了半晌,便叫李忠贵过来,道:“李忠贵,你快来给朕看看,这圣旨写得怎么样?”
李忠贵忙凑到近前来,躬着身子仔细瞧了,一脸一言难尽的模样。
“怎么样?”皇上又追问道。
“这”李忠贵很是为难,但却又不得不问,“陛下,这是用来干什么的圣旨啊?好歹也写个事情上去啊,没来由地这一句话自古以来,圣旨也从没有这么写的啊!奴才瞧着,如若不然,殿下把这话写在小信上给娘娘?”
“这是朕封后的圣旨!”皇上说着,很得意地用手指在上头弹了一下,笑道:“怎么样?还不错吧?”
“啊?这”李忠贵更加为难了。
想了想,还是决定劝说一番。委婉地提醒道:“陛下,自古以来,哪一个帝王封后的圣旨都没有这么写的。别的且不说,就是这圣旨上,连一句‘册尔为皇后’都没有,这也实在说不过去啊!入宗人府的籍册库之时,谁知道这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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