瀚海神舟一路向东飞去。
兰儿静静地坐在叶昊天身边,思前想后,越想越觉得发愁,到后来不得不轻叹一声道:“公子,前景不容乐观啊!玉帝孤身远遁,佛祖无声无息,白帝身陷魔窟,赤帝、黑帝苦苦挣扎,目今正是道消魔长、魔焰汹汹的时候,不知何时才能摆脱劫难。”
叶昊天看着她忧心忡忡花容失色的样子,故作轻松地笑了笑,说道:“你说得也不算错。好在青帝和黄帝尚称无恙,希望他们能于危急关头力挽狂澜。黄帝治军严谨,兵精粮足,可惜人数太少了,连三垣都守不过来,更别提派兵支援赤帝和黑帝了。要想借兵,看来还得指望青帝。青帝麾下拥有正规天兵九十万,是五老帝君中最多的一个,若是再加上他私下训练的兵丁,总兵力恐怕不下两百多万!够真神喝一壶的。”
看他说话口气坚定,分析又十分有理,兰儿的心中略微安定了一点。想到不久便将见到青帝,她又变得兴奋起来,娇笑道:“趁此空闲,我来讲个故事给公子听,你若是听过不要笑我喔!”
叶昊天看着她忘却忧虑、笑语嫣然的样子,心中跟着高兴,连忙夸张地道:“请娘子慢慢道来,小生洗耳恭听。”
兰儿娇嗔地望了他一眼,却将身躯靠了过来,目注星空缓缓说道:“在久远的上古时代,有位美丽的姑娘叫华胥氏。她姓格开朗,无忧无虑,有一天来到东方叫作‘雷泽’的大沼泽地玩耍。那里的风景十分秀丽,把她迷住了。华胥氏乐而忘返,玩着玩着,忽然看见沼泽边有一只硕大无比的脚印。她十分好奇,便抬脚在巨大的足印上踩了踩。不料这一踩,她的身子马上有了奇怪的反应。回去之后生下一个儿子,取名叫‘伏羲’。”说到这里,她坐直了身子看着叶昊天道:“有人说华胥氏在雷泽踩踏的脚印是雷神留下的,伏羲实际上是一条龙。不知道这说法是否有些道理?”
叶昊天想了想道:“雷声为龙之音,闪电为龙之形,所以雷神就是龙神,龙神的儿子当然也是龙。非但如此,很多古书上都说伏羲生就一副‘龙相’。拾遗记》称其‘长头修目,龟齿龙唇’;《云中记》直言‘伏羲龙身’。《三皇本纪》说伏羲降生的时候,有‘龙瑞’出现,故‘以龙纪官,号曰龙师’。”
兰儿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听他一字不差地讲述前人的记载,不禁由衷地夸赞道:“公子记得好生仔细!我却有个问题:华夏民族以龙为图腾,自认为龙的子孙,不知是否始自伏羲?”
叶昊天微微一笑道:“不管伏羲是不是龙,他正姓氏,自姓为风;制嫁娶,男婚女嫁;做网罟,教民渔猎;画八卦,代替结绳;造琴瑟,功成作乐;定官职,分理海内……从此,我们的先人从荒蛮转入了早期文明。而且,他自称‘龙师’,并将龙作族徽,为此中华民族始称为‘龙的传人’。直到今天,他仍执掌东方七宿,号为‘青帝’,意为‘青龙七宿之帝’!”
说到这里,他伸手环住兰儿的纤腰,抬头望向天际,柔声道:“你看那儿,几颗星连在一起,像不像一条龙?”
兰儿凝神注视着东方的天空,发现那里果然有七颗非常明亮的星星,蜿蜒曲折,仿佛一条栩栩如生的天龙,一时之间感到很是新奇。
她闭上双眼,一任飞龙的形象在脑中盘旋,好大一会儿才睁开双眸道:“我生于皇室之家,从记事开始,就被告知什么是龙袍、龙椅、真龙天子,知道龙是神圣尊崇之物。现在想来,我却有些疑问,想不明白人们为何要崇拜龙?到底崇拜它什么呢?
叶昊天沉思片刻答道:“龙既可以舒畅地在水中游,也可以矫捷地在地上走,更可以潇洒地在天上飞。想想看,皎洁的明月,雪白的云团,艳丽的霞光,更有长风千里,电掣万仞,雷霹八方……龙在天上飞,实际是人心想高飞、在高飞啊。作为图腾,龙是神秘的,能够携雷掣电,呼风唤雨,疏江导河,止涝放霁……”
兰儿微微点头,明眸顾盼,笑靥含春,赞道:“公子说得有理。”
叶昊天心中欢喜,禁不住搂紧了她,笑道:“青帝是我的偶像。我学的‘春风化雨’便他的绝学,希望这次能有机会当面请益!”
八个时辰之后,神舟抵达青帝宫所在的心宿五。
心宿是青龙七宿的第四颗星,因为太过炽热,所以不适合人类居住。
心宿五是心宿的卫星,气候条件极其温和,到处都是芳草绿树,鸟语花香,甚至还有一个极大的交易场所——青龙仙墟!
看见仙墟,兰儿就觉得高兴,她喜欢逛街的悠闲感觉。
叶昊天也喜欢仙墟,他喜欢的是那份热闹。
毕竟修仙是一件很寂寞的事,远不如跟别人嘻嘻哈哈地聊天来得痛快。
想来青帝和白燕京是居于同样的想法,所以才将宫殿建在仙墟的附近。
在青龙仙墟的大街上走了一会儿,叶昊天忽然觉得不太对劲。
原因是街上的行人不多,走路的样子却很奇怪,一个个东倒西歪,仿佛喝醉了酒一般;开门的店铺也很少,推门进去,看到的往往是趴在柜台上睡觉的伙计。好不容易将其叫醒,也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仿佛在午夜梦游一般。
他们看了好几家店铺都差不多,禁不住心中忧虑:“这是怎么了?”
两人加快了步伐,直奔青帝宫而去。
正行之间,忽然身侧驶过一辆华丽的马车,车内有人在低声轻吟:
“为余驾飞龙兮,杂瑶象以为车,
何离心之可用兮,吾将远适以自疏。
屯余车其千乘兮,齐玉绂而奔驰。
驾八龙之婉婉兮,载云旗之委蛇。”
叶昊天刚刚听出诗句出自《离搔》,兰儿便已经高声叫起来:“屈先生,那是屈先生的声音!”
话音未落,马车在不远处嘎然停下!
一位中年文士从车厢内从容走出来。
只见他峨冠博带,宽袍大袖,脚蹬方履,腰悬长剑,前额宽大,目光深邃,神态平静而坚毅,赫然正是昆仑神山所见到的屈原的样子。
叶昊天走上前去笑道:“没想到这么快见到先生,本想九月初九去昆仑山拜见您呢!”
屈原微笑道:“天下看似很大,其实却也很小,万里之外得见故人,实乃人生一大幸事。两位是去青帝宫的吗?来吧,快上车!”
叶昊天毫不客气,招呼兰儿上车。
上车之后他才发现,车厢内还有一位熟人,白发飘飘,身形高瘦,竟然是凭借“招魂”一曲守护昆仑东门第三关的巫阳!
巫阳手捻长须笑呵呵地看着他:“小伙子,我们又见面了!”
叶昊天急忙行礼:“前辈别来无恙乎?”
巫阳笑着还礼:“好小子,短短几月不见,竟然成了天下闻名的昊天大帝!牛!幸亏我们巫家没有刁难你,不然以后可麻烦了,哈哈!”
叶昊天忙躬身道:“多谢诸老栽培,才有小子的今天。请教前辈,您怎么到这儿来了?”
屈原从旁代答:“青帝一纸相招,请天下名医速至青帝宫,说有要事相商。巫老是昆仑仙境首屈一指的神医,我自己也想出来走走,所以就结伴来了。”
叶昊天指着街上东倒西歪有气无力的行人道:“青帝招集名医,莫非为了那些人吗?两位请仔细看,那些人骨软筋麻,面色绯红,是不是中毒的样子?”
巫阳盯着行人看了一会儿,沉吟道:“小兄弟明察秋毫,说得十分有理。不过是否中毒还不好说,需要仔细辩证才行。”
叶昊天和兰儿的心顿时悬了起来,不知道借兵的事会不会又泡汤了
屈原面色严峻,吩咐御者道:“加速前行,快些赶到青帝宫!”
御者答应一声,旋即一抖缰绳,催马疾驰。
屈原转头对叶昊天道:“九月初九的昆仑聚仙会已经取消了。王母将下懿旨,说今乃多事之秋,不宜歌舞升平,且待灭了真神再行盛会。”
叶昊天轻“喔”一声:“玉帝不见踪影,恐怕够王母忙的了。”
屈原惊异地望他一眼,未置可否,却从袖中取出一个锦盒来,道:“这是天师张盛给你留下的十颗龙虎丹,他炼成丹药,便升入天界去了,具体到哪里却没有交代。”
叶昊天接过锦盒,心中既替张盛高兴,也替他担心:“因为世道太乱,若是碰上妖人,以他教弱的功力,恐怕会有很大的麻烦。”
不过转念一想:“修仙之路对每个人来说都不容易,如果不敢走出家门,就一辈子没有进步,过多担心未来的路也没有必要。”
正在他心潮起伏的时候,忽听巫阳说道:“这两年是有些怪异!我们巫家兄弟奉命镇守昆仑东门,往昔多年不见闯关者,近来却一连遇到好几人!除了小兄弟连闯七关之外,上个月又来了四个老夫子,一口气闯过五关,进了昆仑神山也倒罢了,没想到三天之后又沿原路下山而去!说昆仑神山不过尔尔,还不如中土风景秀美!‘环流曲径四通幽,鱼虾龟蟹水上浮。十里清波千点翠,人间仙境在雁湖’。你们说怪不怪?这世上还有留恋人间不愿升天的!”
叶昊天听见“人间仙境在雁湖”几个字,禁不住心中激动,连忙问道:“那些人叫什么名字?”
巫阳想了想道:“闯关成功之后,我问他们如何刻碑留念。他们每人留下一个名字,分别是‘苟曰新’、‘曰曰新’、‘又曰新’和‘止于至善’。不过我听他们互相称呼为‘孔老’、‘程老’、‘朱先生’、‘王先生’什么的,大概那才是他们的真实姓氏。”
兰儿惊喜地睁大了眼睛:“四位大儒竟然到了神界,他们的功力增长好快啊!”
叶昊天却听得呆住了,口中喃喃道:“苟曰新,曰曰新,又曰新……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新民,在止于至善……还是这些老话!难道这就是王献臣修成亚圣的心得?还是他醒转之后,四人合参又有了新的解法?不过,几位大儒将这些字留在碑上,显然不会无的放矢,定然深有涵意。”
正在他心神不定的时候,青帝宫已经到了。
那是依山而建的一群宫殿,楼阁重重,白玉雕栏,红墙绿瓦,金碧辉煌。正殿门口立着十八根盘龙玉柱,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四人下了车,早有宫廷侍卫前来迎接。
众卫士都认识屈原,因此问也没问便将几人请到“庖犧殿”,说是“在此稍候,青帝一会儿就来”。
殿内已经坐了十七八人,有几个见过屈原,赶紧起身招呼。
一阵寒暄之后,叶昊天大体明白了众人的身份,都是当世名医和各大医药世家的家主。
不一会儿,门口现出一位老者,面容整肃,不怒而威,头戴青精玉冠,身着九气青羽衣,看来该是青帝到了。
兰儿盯着对方看了看,发现青帝除了腮旁的胡子略微长点,好似龙须之外,其余看不出一丝“龙像”,禁不住哑然失笑。
青帝跟众人一一见礼,最后来到叶昊天和兰儿面前,问道:“两位跟屈大夫同来,是他门下高弟吗?”
屈原刚想出言介绍,却听叶昊天躬身道:“屈大夫是我们的长辈,不过,我们授业恩师,却是神医扁鹊的弟子。”他见在场的人这么多,不想现在就表明身份,却也不愿失去发言的机会,因而托言医者,说是扁鹊后人,希望能混迹众医之中,见机行事。
要说是扁鹊弟子,也不能算全然错误。
扁鹊是先秦时期中土医家的代表,传承两千年后,医家经典相互融合,弟子遍天下,每个医者都可说是他的徒子徒孙。
闻言之下,屈原面色略有些不自然,张了张嘴没有说话,只能微微点头,表示一切就像叶昊天所说。
站在旁边的巫阳却哈哈大笑:“真没想到,小哥天资这么高,原来是扁神医后人的徒弟!扁三雀,扁三雀来了吗?”
叶昊天哪里想到天界也有扁家的人,不禁吓了一跳,偷偷四处观瞧,心道这回要露馅了。
青帝却对巫阳摆摆手,苦笑道:“先生别叫了!当世三大神医一个也没有请到,非但请不来长桑神君和扁三雀,就连华小佗也没来!派去的人说他们早就失踪了!”然后他眼中的神光从众人面上掠过,朗声道:“我遍邀医药名家,是为了挽救大劫。青龙七宿陡逢大难,能不能逃过大劫,就看诸位的能耐了!”
在场之人微有些吃惊,却又神情振奋,纷纷叫道:“好说,帝君请讲一下究竟是怎么回事。”
青帝面容忧郁,声音低沉地说道:“春温,夏热,秋凉,冬寒,本乃四季之常。春天阳气升腾,人的肌肤腠理疏散,血液流向四肢,脑中血液不足,因此常有困乏之感,此乃正常现象。可是今年却有些不同,春困延续多曰,迟迟不退,而且症状严重,非比寻常。不单百姓昏睡如死,就连我麾下大军也有三分之二的人受到影响,四肢酸软,经脉舒缓,难以发挥一半的功力。唉!眼看大劫将临,我却无能为力,只能求助于诸位神医了!”随后他将手一挥,吩咐亲兵道:“抬几个昏睡不醒的人来,让众位神医瞧瞧。”
话音未落,门外鱼贯抬入四五个兵丁,缓缓放在厅中早已备好的长桌上。
众位神医急忙上前去探查,没多久便议论纷纷,声音越来越大。
一个须发花白的老者摇头道:“无寒无热,无痛无痒,这肯定不是春瘟了!”
随后是一个年约四旬的汉子道:“药王孙先生说得不错,不过这些人经脉通畅,没有丝毫阻塞不通,也不像中毒的样子。”
接着有个中年道姑一抖拂尘道:“主症是经脉舒缓,萎靡不振!他们经脉中的元气丝毫无损,可是却推动无力,仿佛是一坛死水,这事好生奇怪。”
随后众人将昏睡的士兵翻来复去地仔细查看,仿佛在解剖尸体一样。
即便如此,那些士兵也没有醒来,依旧沉浸在梦中。
叶昊天也悄悄走近前去,伸手摸了摸士兵的腕脉。
他一连放出十余道神识,同时在患者奇经八脉、十二正经和四海之内游走,结果发现只有髓海深处的黄髓岛有些异状,“魂、神、魄、意、志”五灵之一的神灵懒洋洋地躺在宫殿中,仿佛喝得半醉的样子,浑身无力,偏又觉得很是舒服,所以根本不想醒过来。
他仔细察看了很久,试了好几种法印都不见效,心想这大概是魔门秘术,于是暗暗催问龟镜:“阿镜,该你出场了,快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龟镜当即叫道:“这病很是奇特,病变之处极其微妙,至少有三种可能病因。我在锦囊内看不清楚,不敢贸然判断,你将这些人全部撵出去吧,看我大展神威查个明白!”
叶昊天看了看那些名医,发现大家正争论得面红耳赤,心中明白:“这些人都不是等闲之辈,若是真个被撵出去,不被气疯才怪!”
当下他不敢无礼,只能退开两步,静静地听众人发表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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