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层的砖瓦房,应该是十年前修建成的,门上油漆虽没剥脱,可原色已经看不出来。下午快到做饭时间,按说主人家应该在屋里。敲一阵,没有反应。确定里面没有人在,往第二家走,如此,到第五家才遇上有人在家里。
一个七十岁的老人和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在家里,见外面三个人,茫然地看着他们。文璐笑着说,“老人家,我们是区政府的。”
“哦,是政府干部来了,请进屋坐。”老人说,没什么表情。
三人也不在意老人是不是欢迎他们,进了屋,先自己找地方坐了。老人站着很不自在,文璐说,“老人家,我们今天来是有件事情要跟你商量。”便按手里的信息问了老人,信息吻合。老人的儿子、媳妇一起到广东打工,进厂打工五年了,留下女孩一直在家里由老人带着。
文璐说,“情况是对的,区政府规划这一片要建一所小学,你们这里有二十几家人家都要搬迁。这事你老人家知道了吧?”
“前几天政府的干部到家里说了,我给儿子、媳妇也说了。房子是他们的,不是我的,他们不同意搬走,我也没有办法。”老人这边的情况不是第一次有人上门说这事,已经知道三人来意,直接说明情况。
“老人家,你说的情况我们也理解,能不能将你儿子的电话给我们,我们直接跟他们联系?”文璐知道老人做不了主,直接要电话联系对方,也不知之前过来做工作的人是谁,有没有留下对方的联系电话。
“都是他们打电话来,我不知他们的电话。”老人说,将事情推得干净。文璐扫了一眼手里的资料,上面虽没有做任何标注,但却是两户没有记录联系方式的人之一。
“那平时你要找他们怎么办?”文璐不甘心就这样走,拆迁协议也不可能压着老人签约,只有找到老人的儿子才行。老人说没有这边的联系方式,文璐觉得可信度不大。
“都是他们打电话过来,我没有文化,就会接电话,不会打电话。”老人说,也不知真假。下午找几家不在,遇上这家在了,却又是如此情况。
杨东轩进来后也观察这家里的情况,老人肯定不能做主,但要说不知儿子的联系电话,可能性却不大。见文璐说到这程度,没有更好的话头,便说,“老人家,孙女读书了?”
“读了。去年跟她爸妈在外地读,今年才回来。二年级了。”
“在哪所学校读?”杨东轩转头看着小女孩,说,“二年级了,能不能跟上这边的课?期末考得怎么样?有没有拿到奖?”
女孩有些怕人,见杨东轩问她,往爷爷身边靠,抓住爷爷的棉衣。见杨东轩还在等她回答,低着头,文璐说,“这位叔叔也是老师呢。”
小女孩听文璐这样说,抬头起来,说,“我在红星小学,跟得上课。”
“才回来半年,老师说她在外面读书跟我们这里学的不一样,在班上中等。”老人家说。
“红星小学有点远啊。”杨东轩说,红星小学在城南区郊外,只有小一到小三,高年级则分流,一部分被吸收进三小,大部分会到最近的小镇小学就读。
进不进三小,得看成绩更要看关系。三小是城南区规模最小的完全小学,升入初中比率最低,也是收容学生来源最杂的小学。规模虽小,外来插进的人最多,其他两所小学除非有过硬关系,要不插不进人。连这两所学校的学前班都插不进,学位紧张到无法塞进课桌。
“有地方读书就不错了。”老人有些怜惜看着女孩,从这里到红星小学至少有五里路,一长段路都是公路,车多,安全隐患不小。
“每天接送?”杨东轩说。
“哪能接送,自己走。”老人说。
“那一定要注意安全,来回记着走人行道。小同学,有什么困难要跟老师说,啊。”杨东轩说,小女孩点点头,表示记下了。
“多谢老师。”老人家说。
“老人家,城南区中学、小学都是二十年前修建的,一小、二小是六十年代之前修建,虽然后来做扩建,但现在人口比以前多一二十倍,读书的学生也多一二十倍。所有小学、中学都紧张,一个教室里六七十个孩子挤在一起,动都动不得。红星小学那边不算紧张,就是太远,苦了孩子啊。”
老人感叹一声,这些事不是说说就能够解决的,坐下聊天,倒是很有话说的话题。小女孩依靠在老人身边,听杨东轩说她的事,也对杨东轩等人少了些怕生。
杨东轩话题一转,说,“老人家,像你家孙女这样的小孩,城南区有一两千个,还有一万多个小孩挤在一小、二小和三小,那是安心读书的地方。在教室里一节课都不能动,下课了还是不能动,像养在笼子里的鸽子一样。不少人将孩子送到外面去读,也有些在外打工的,把孩子带在身边读。到外面打工,自己忙上班,哪有时间照料孩子?丢在家里又没一个好地方读书,真正苦的还是孩子,从小没一天安心上学,长大了会少很多出席的。”
老人再次感叹,在孙女肩背上轻拍了拍。
“老人家,城南区政府是把这些孩子的苦处、家长的难处都看在眼里,才规划再修建几所小学、中学,大人就算了,不说他,孩子却是我们的未来,是我们的希望,万千不能让他们受苦、受委屈。家长打工、拼了老命挣钱,是为什么?还不就是为了孩子?只有孩子好了,我们才真正好起来。”
老人知道杨东轩要说什么意思,头低着,不接话题。
杨东轩也不在意,面带微笑地看着老人。文璐插话说,“老人家,木材公司是目前市区内唯一空着的地块,修建一所小学,会让周围的孩子到这里来上学,就不必要到红星小学那边每天风里雨里地走,家里也不必天天担心孩子的安全。只是,仅仅木材公司这块地稍小了些,区里才将这一片划在里面。如果,每一家都不肯搬迁,这所学校就不能修起来,也有人说将学校修到市区外,那些地方空得很,可真修到市区外,孩子们还不得天天走远路?
征地搬迁我们也理解老人家做不了儿子的主,我们就想知道你儿子的联系方法,我们跟他说说,总要将这工作做起来。再说,区里已经决定要在这里修学校,不是为哪一个领导自己,说为这一带孩子。决定了的工作,一定会做成,迟搬走不如早搬走。区里会给这一片各家修建楼房,集中安置,先签约的住户,会先选新的安置房。”
这些话老人早就听过,这片社区的人说过,政府干部到家里宣传过,也知道是这么回事,只是,搬迁离开却不是他能够做主的。甚至,连儿子、儿媳的电话也不敢拿出来。
老人只是不作声,这劝导工作便无法进行。
杨东轩见这样不是事情,便看着女孩,见她眼光闪闪,似乎有话想说又不敢,便说,“小朋友,你知道爸妈的电话吗?”说出这话杨东轩心里也是自责,诱导小孩子确实有失自己的本分。
“我……我……”小女孩在犹豫,抬头看着爷爷,些从爷爷那里得到许诺,可爷爷却没有任何表示,便看向杨东轩,说,“爸爸和妈妈不准爷爷说他们的电话,我知道,我给你写出来。”小女孩说了这话,低着头,不敢看爷爷却又像将心中沉重的压力放开。
拿到电话号码,杨东轩表示了感谢,老人家没说话,小女孩也不说话。文璐想了想,决定在老人面前给对方打电话。
电话拨通,文璐表面了身份,对方也没直接挂电话,在听她说。文璐将这边的情况说清楚,电话另一边表示可以考虑,也会跟邻居们先沟通,具体解决问题可待到过年他们回来当面再谈。
得到这样的答复,对今天过来做工作也算有点进展。至于能不能说服对方签协议,确实用电话说了不什么。
跟老人告辞,杨东轩鼓励小女孩努力学习,同时跟老人说,三年级后,如果不能靠近三小,可找他帮忙。也算对小女孩的一点回馈。
这时已经到晚餐时间,文璐决定利用这个时段将另外各家都走一走,错开这时段,很难找到有人在家里。向另一家走,灯亮着,敲门。对方开门后见三个是陌生人,屋里的男人站在门口,没有让他们进去的意思。
文璐将资料上的情况询问对方,那男人说,“是我家,你们是区里来的干部?我正式通告你们,我们家决定不搬,哪怕你们给再多的钱都不搬。其他的话就不要说了,说我也不听。说也白说,就一句话,谁来也不搬。”语气强硬,毫无妥协,不留丝毫余地。
见文璐给几句话堵在那里,杨东轩将他拉到身后,看着那男人,说,“搬不搬也不是你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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