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奴婢愿意跟着太太进京!”春香恭恭敬敬一个头磕在邱晨面前,让邱晨和玉凤青杏都露出一脸的惊讶来。
春香投身林家之时,就曾经表示过,她希望有朝一日能够恢复自由身,还希望自己弟弟能够读书科考出仕,从而光耀门楣,以慰父母泉下之灵。自从邱晨定了亲之后,春香也表现的很低调,有吩咐去做,没吩咐就不往前凑,好像一点儿也不热心似的,不止是丫头们,就是邱晨也以为她想要留下的。怎么,这会儿春香倒想着要跟随进京了?她还以为,春香即使这会儿不想除籍,也会留下来陪着弟弟的。
对大家的惊讶,春香也不意外,毕竟在这之前,就连她自己也没想过要跟着进京。只是,这会儿把话说出来,她好像一下子把心放回了远处,不再日日时时地纠结不决了。
又磕了个头,春香神色恭敬道:“太太,奴婢之前年幼无知,只想着回家挣回父母留下的房子田产,但跟着太太这两年来,奴婢见识到了,若是没有自保之力,那些田产房子即使拿回来,我们姐弟也守不住。而且,这日日跟在太太身边,奴婢也看明白了,太太待人温厚慈善,能跟着太太才是我们姐弟最大的福分。奴婢想明白了,以后不想什么除籍之事,这辈子就跟着太太了。至于钰良,他如今跟着二爷读书识字,再大些,若他想科考出仕,奴婢就来求太太为他除籍。若他不想科考,奴婢也不勉强他。”
邱晨默默看着春香,心里滋味繁杂难以描述。
若是她,必定会争取自由的身份,再努力活下去,活得好好的。没有自由之身,再努力,挣来的也是主人的,什么家产什么地位,都不过是主子一句话的事儿……可是转念,对于一些没办法在社会上立足,或者过上好日子的人来说,做奴婢有所依托,又未尝不是一种好好活下去的法子!
默然半晌,邱晨终于开口道:“这事儿你还是跟钰良说一声,问过他的意思再做决定吧。至于进京与否,你也不用多想了,你是我用惯了的,只要你安心留下,这会儿你不跟着,随后进京也一样。”
春香默然。乖顺地磕头行礼,由着玉凤上前将她拉起来。
别说邱晨还要她,就是不要她了,她也无话可说。自从她来到林家,总是想着除籍离开……对于随时准备离开的人,人家不付诸信任才是正常。
春香的事情算是问过了。邱晨又琢磨了一回,到底从家里拨了两个老实本分的婆子过去伺候刘氏。又去买了两个七八岁的小丫头来做些粗活儿,而把雨荷果断地嫁给了安阳作坊里的一个管事。
这些事情处理起来花了两日功夫,人员完全理顺了,也确定了,已经进了二月下旬。
二月廿一日一大早,秦礼送了信过来,秦铮已经带着迎亲队伍到了临清镇。
将于二月廿六日过来迎接邱晨,然后一起返京后,赶在三月十九日在京里完婚。
二月廿六,不过还有五天功夫。
接了消息,陈氏就陪着周氏、赵氏,带着丫头婆子们赶着忙碌起来。各色嫁妆要装箱打包。之前装了箱子的,这会儿也要重新拿着嫁妆单子核对一遍。
邱晨则把各个庄子作坊的事务安排妥当。她嫁进京里,两眼一抹黑的,要熟悉周围的生活环境,要认人熟悉各方关系……种种麻烦事儿就够她头疼了,估计一时半会儿顾不上理会这边的事务,这会儿自然要提前安排妥当,她进京才能没有后顾之忧。这些,可是她跟两个孩子安身立命的基础所在。
最后商量妥当,杨树猛跟赵氏住在刘家岙,照应着这边的庄子和作坊。杨树勇管着南沼湖。其他几处庄子作坊,则由大兴和满囤等人管理着。而俊文俊书几人就暂时不跟着进京了,仍旧留在刘家岙读书。邱晨也询问过几位先生,刘家岙的学堂仍旧在,先生们也愿意留下来继续执教。
安排完这些事情,又是两三天时间过去了。
这一转眼就要三月了,暖棚里培育出来的地瓜苗儿移栽后长势喜人,已经将地垄基本覆盖住了……照这个样子长下去,大概再过两个月就能收获了……
邱晨摇头叹息着,可惜,她没办法亲眼看着这些地瓜收获了。
绕着林家的院落慢慢转下一圈来,如今的林家,院舍工整,屋宇俨然,已经成了一片占地二三十亩的大庄园,早已非她初来乍到时的茅舍篱笆模样。她来到这里三年,每日忙碌辛苦,就像燕子衔泥一般筑起的巢,没想到一嫁就要抛下了!真是世事难料!
不等她感叹完,陈氏忙里抽闲,又过来跟她回报了一件事情。那位贵子嫂子被送到西院教导,学习针线和厨艺已经几个月了,陈氏过来询问那位怎么处置。
“找个媒人来,给她远远地挑个过得去的人家嫁过去吧。别忘了把她女儿也送过去!”邱晨淡淡地吩咐着。至于是去做继室还是做妾,她就不理会了。反正那位只想着过好日子,对于妾不妾的并不在乎。只要远远地打发了,不再作乱就够了。
顿了一下,邱晨又接着道,“那个窅娘也恢复的差不多了,给她补个身份路引,给她二百两银子,打发她离开吧。”
窅娘看起来品性不错,果敢爽利,外柔内刚。但她的出身毕竟复杂,邱晨不可能将她留在身边,给自己找麻烦。
周氏答应着,下去处置了。
邱晨细细地捋了一遍,确定自己再无遗漏,也就放下心思,放松心情,大部分时间都拿出来陪伴刘氏。这一嫁进京城,短时间是没办法回来了,到时候别说孝顺刘氏,只怕一年都见不上一回了。
刘氏又何尝不知道这样的结果,看着闺女忙碌完了,只时时腻在自己身边,心中更加不舍。却不能不让闺女出嫁……她没有能力护着闺女,更不能陪闺女一辈子,闺女如今找到一个真心相待的丈夫,盼着她们小夫妻以后恩爱和谐,她这个做娘亲的也才能真正放下心来。
闺女两次出嫁,刘氏也没有能力给闺女备办一份像样的嫁妆,心中难免悔愧的同时,就更是搜肠刮肚地将自己能够想起来的处事法门,拿出来,事无巨细、一遍又一遍地嘱咐着闺女。邱晨也一点儿不烦地一遍又一遍地听着,感受着母亲对于女儿的关切和爱护。
二月廿五日,学堂里放了假,作坊里也放了假,一家人全副精力地筹备起来。从作坊工人中选拔年轻力壮五官端正的青壮出来抬嫁妆,又安排打点阿福阿满的衣裳书籍行李。还有随后赶过来的俊章俊言俊礼和成子的衣裳行李等等……
一家上下忙得脚不沾地,邱晨却带着阿福阿满窝在刘老太太的炕上,杨老爷子也难得的没有去暖棚里池塘边溜达,也在炕上坐着。老少三代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儿。刘老太太跟阿福阿满说着海棠小时候的趣事,阿福阿满跟着感叹着、嬉笑着……谁也没有提即将到来的离别,谁也没有流露出一丝离别的悲伤来,但整个气氛却弥漫着浓浓的不舍。
不管怎样,时光仍旧如流水般飞逝而去。又一眨巴眼的功夫,已是二月廿六日。秦铮就要上门迎娶了!
二月廿六。一大早。
原来每日孩子们晨起锻炼的时辰,今儿孩子们不用晨练,邱晨却到点就醒了,再也没了睡意。
她也没动,只是静静地躺在床上,看着淡青色绣折枝花的帐子顶棚,大脑中思绪万千,却又如乱麻一般,乱纷纷毫无头绪。
茫然地躺了不知多久,陈氏在帐子外询问:“太太还没醒?”
似乎是值夜的丫头做了示意,陈氏极轻的脚步朝着床榻走过来,慢慢挑起里外两层帐子,看到邱晨张着眼睛,毫不意外地微笑道:“太太,该起身了。今儿事多,咱们得赶早儿收拾妥帖了……侯爷到了,启程离门都是有时辰的,到时候可拖延不得!”
邱晨只觉得浑身懒懒的不想动弹。对于那个陌生的毫无把握的未来,她在心里上总有一种消极不去配合的念头。只不过,周边的人都很积极,所有的人都喜气洋洋的,她有时候恍惚觉得自己就如水中的石子儿,被水流裹挟着,身不由己地往前走,走向那个不可预知的未来。
不管怎样,邱晨还是顺着陈氏的手起了身,然后进了耳房沐浴。
耳房中今儿倒是没有弄上什么药汤子药汁子的,只是用花露泡了个澡。其间,送上来一份红枣莲子燕窝羹,邱晨食不知味地吃了。接下来起身后,着了大红色的中衣来到外头,丫头婆子们围拢上来,绞头发、绞脸、绞眉毛……邱晨被这阵势惊住,不过片刻,就忍不住挥挥手将多余的丫头婆子打发了,只剩下玉凤青杏和陈氏汪氏几个人,自己拿出面膜来敷上,等面膜干掉的功夫,由着丫头婆子慢慢地把头发绞干,简单绾在脑后,然后去掉干结的面膜,脸上的细小汗毛也随之脱落了。汪氏不知从哪里拿出五只水煮蛋来,飞快地剥了外壳,趁热将鸡蛋在邱晨脸上滚了一遍,五只鸡蛋滚完了,她脸上皮肤因为面膜脱毛造成的细微疼感已经完全不见了,只剩下光洁细嫩和舒适柔滑。
然后又用清水净了一边脸,邱晨开始慢慢地自己化妆。
因为要穿大红色的嫁衣,素着一张脸完全不可能,淡妆也没有办法相称,她不得不尽量加重了妆容。
她化妆的时候,周氏和赵氏也都过来了。不多时,吴氏和郭家婆媳也来了,与她们几乎同时到的还有吴云桥的妻子、廖家的两位少奶奶……外屋里慢慢地挤满了人,周氏和赵氏带着陈氏和玉凤青杏出去应酬。邱晨身边剩下月桂承影含光和汪氏林氏。
妆容画完,邱晨的丫头婆子开始给邱晨梳发盘头。
这时,秦家提前送来的四位喜娘耐不住也重新进了屋。看到邱晨脸上的妆容都有些面面相觑,片刻,只好扯扯汪氏和林氏,到旁边低声道:“新娘子这妆上的太素了……不够喜庆!”
林氏和汪氏虽然跟在邱晨身边不久,但也知道,太太看起来温和好说话,却有自己的坚持。有些事情一旦太太做了决定,就没了劝说的余地。
汪氏笑着递给喜娘们一个荷包,低声道:“几位辛苦了,这是点儿喝茶钱,别嫌弃!”
入手的荷包沉甸甸的,几个喜娘得了这意外之喜,自然不再追究什么妆容,妆容够不够喜庆,她们才不在乎,多拿一份赏银,她们还不用干活,怎么算都划得来。于是,都喜笑颜开地围拢到邱晨跟前夸赞起妆容怎么怎么好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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