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兮儿三两口就把一份姜汁撞奶吃光光了,将小盏子一放,替出手搂住常佳仪的胳膊摇晃着,可怜兮兮地嘟着嘴,软语请求:“佳仪姐姐最好了,一直最疼兮儿了,这一回兮儿不是故意的,只是没想周全,佳仪姐姐大人不记小人过,不会生我的气是不是……”
常佳仪抬起另一只手扶住额头,连连道:“罢了罢了,别晃了,别晃了!呕……”
邱晨一听不对,连忙拉住宋兮儿,端了杯白水递过去,常佳仪闭着眼睛缓了缓,又接过邱晨递上来的白水喝了一口,这才压下那一股烦恶欲呕,张开眼,就看到宋兮儿一脸担忧地看着她,有些委屈有些忐忑有些愧疚的小模样,可怜兮兮的,看起来比她这不舒服的还令人可怜。
常佳仪有些哭笑不得,到底是伸手拍拍宋兮儿的手,目光略转,看着周围人都各自说着话,没有人注意到这边,略略安了心,宽慰着宋兮儿道:“好了,好了,瞧你,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和你杨姐姐欺负你了。”
邱晨也失笑着,伸手拉着宋兮儿在自己另一边坐下,将她跟常佳仪隔开,笑着道:“你别害怕,刚刚我跟你佳仪姐姐喝酒急了些,酒意有些上来了,无妨,我已经吩咐人冲了醒酒茶,待会儿端上来喝上一盏就好了。”
宋兮儿委屈依旧的,点点头,又看了看常佳仪,确定她已经没了刚才的难过模样,这才放松下来。又跟邱晨和常佳仪说了两句话,黏糊了一阵子,才起身又上画舫去了。
她走了没多大会儿,月桂转了回来,附到邱晨耳畔低声回报了,邱晨笑着点点头,起身去上首席面前跟李氏和其他年长的夫人告罪:“刚刚来人说戏台子那边有点儿事让我去看看,我就失陪片刻了。”
说着,将捧过来的象牙酒令签子交给宋老夫人和李夫人:“这是酒令签子,我顾不上这边了,劳烦几位夫人忖度着吩咐个人来行令吧!”
郑即玉夫人牛氏笑着道:“你这么一再指使,我们可是要酬劳的!”
邱晨连忙曲膝讨饶:“牛夫人说的是,我心里是觉得拿什么来酬谢夫人们也不够,可我这年纪轻轻,家底子薄的很,心有余而力不逮,能拿出来的实在是有限,夫人可不要怪罪才好。”
一番话引得众夫人笑成一片,牛夫人笑道:“得了,你就放心去吧,这么多人看着,我也不好为难你不是!”
邱晨欣然一笑,曲曲膝再次团团行礼谢过,转身牵了常佳仪一起下了玉兰阁,穿过一片金黄色的连翘丛,往紫藤轩里去了。
“真的……是真的么?”常佳仪一脸惊喜着,不敢相信地转眼看着邱晨,又看向穆老头儿。
别看当着邱晨和秦铮穆老头儿常常是老顽童一般,毫无形象可言,面对外人的时候,却是极有个性的,性格冷淡邪佞,高兴不高兴或许只是一句话一个眼神。常佳仪这么明显地怀疑他的医术,他自然是一眼不吭地拂袖而去。
“对不住!”常佳仪连忙道歉,奈何穆老先生速度极快,转眼已经走的不见人影了。
不过,他这样子的反应,常佳仪反而消了怀疑,转眼再看向邱晨,下意思地欣喜欢笑,但笑容没有展开,泪水却已经如同决堤的洪水哗啦啦地涌出来,流了满脸。
邱晨也红了眼,伸手握住她的手,牵着她在榻上坐了,并没有立刻出言宽慰阻止,而是轻轻拍拍她的胳膊,温言道:“有什么委屈哭出来,流一场泪就什么都忘了吧!”
常佳仪哭的抑不住,泪水连连地用力点着头,手捏着帕子擦着眼睛,却擦不干不断涌出来的泪水,因为泪水流的太过肆意,呼吸都有些困难了,常佳仪不得不深深地抽泣着,来缓解窒息的难过。不管泪水流的多凶,抽泣的多难过,常佳仪一直没有发出哭声来,连抽泣都是无声的……邱晨看着眼前哭泣的女子,仿佛看着一场过于真实的立体无声电影,因为无声,那一种哭泣更让人难受,那一种通过哭泣宣泄出来的情绪更让人委屈和压抑,压抑的邱晨都有些呼吸困难起来。
好一会儿,常佳仪渐渐止了泪,邱晨也跟着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起身去到净房里,亲自倒了半盆冰水,拿了一块布巾走进来,亲自伺候着常佳仪洗了脸,看着她洗去脸上狼狈的涕泪痕迹,情绪平复下来,除了眼睛稍稍有一点红之外,再没了痛苦的痕迹,这才放下心来。
“原来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已经知道了,你就不要再待下去了,我已经吩咐人唤你的丫头婆子过来,也传了话去前头,让你们府上的车子准备着……但是,你就不要坐车子了,那个颠簸的毕竟严重些,我让前头备了轿子,一会儿你在这里乘暖轿过去,换乘轿子直接回府去……”邱晨看着常佳仪恢复了平静,立刻毫不客气地说起自己的安排来。
“你这里……”常佳仪迟疑着插话。
邱晨却没让她说完,笑着握住她的手道:“我这里哪怕今儿玩砸了,丢了人,也不过就那么点儿事儿,怎么也及不上你这里重要。你这可是至关重要的大事,万万轻忽不得。”
说着话,邱晨的目光掠过常佳仪尚平坦的小腹,笑着道:“再说了,我这里也有些帮手,你走了,可能有些纰漏,也不至于完全砸了……不过是我们几个都偷不得懒,打起十二分精神来罢了,你就放心吧!”
邱晨这一番话说的合情合理,也真诚坦荡,常佳仪无从反驳,也不再反对,只有笑着,满心温暖地答应下来。
这边邱晨专门找人吩咐了,让前头秦礼秦勇亲自带人护送常佳仪,将她送回长公主府去。一切安排妥当,看着常佳仪乘了暖轿在丫头婆子的簇拥下出了后花园往前头去了,这才转身返回玉兰阁。
以上玉兰阁,就看到阁上的夫人太太们大都离了席,聚到那边的西侧的窗户前,眺望着湖面方向。
邱晨疑惑地叫了在楼上伺候的两名小丫头过来问了,才知道,又是杨璟庸和杨璟芳两位王爷惹出来的事。
秦铮陪着两位王爷和一干男客去了碧波轩,雍王和福王却不肯安安静静赏景饮酒,先是出了题写诗,之后又出了对子联对,后边福王隔窗看到湖面上画舫中的一干小姐姑娘,繁花似锦花团锦簇一般,生出注意,出了对子,或者诗词上阕,然后录了命人送到画舫上去,看谁应和的最契合,最有意境……
仅仅是联对、作诗也就罢了,那小姐姑娘们也有赵国公家的徐青华,才思敏捷不熟男子,两位王爷出的对子和诗词上阕都没能难住,待要再寻难题,画肪上却送来一条上联——白玉兰紫玉兰不及连翘一片赤金!
这一条上联看似平淡无奇,却抓了今日花会最主要的三样花卉景致,对下联既要考虑对联的工整对仗,还要是现场有的物事……碧波轩上一干人拿到这上联,杨璟芳一看笑道:“这对联……”
秦修仪和赵国公等几位年纪稍大些的本来是端坐在上手赏景饮酒,看年轻人的热闹呢,此时看到众人的脸色,又听得福王这般脱口之语,不由笑道:“福王才思敏捷,这就有了对句了!”
杨璟芳话一出口,就意识到自己莽撞了。正想着躲开去,却不防被梁国公突然点了名字,脸色一僵,讪笑着挥挥手道:“既然是姑娘们送来的上联,就该有年轻才俊们应对,我已娶有妻妾,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秦修仪号称景顺朝第一美男子,风仪气度自然是绝佳,这份伶俐心思也是难得的,一听杨璟芳这番话就知道刚刚自己误会了,连忙回头看向赵国公笑道:“福王爷这份进退有度,真是难得的很呐!”
刚刚一番话,一直关注着外甥的赵国公徐琼自然也听得清楚,也明白是杨璟芳一时才思不继了,秦修仪这么给台阶,他自然也毫无迟疑地附和着点头道:“年纪轻轻的,自然要谦逊,不能骄纵无端,这是皇后自小就教导的!”
秦修仪立刻附和着赞了一番徐皇后母仪天下,气度非凡等等等等,这小小的插曲就被掀了过去。
杨璟庸从开始就对这联诗连句不怎么上心,这会儿见杨璟芳也铩羽而归,差点儿丢了人,自然更不会凑上来找没趣。秦铮自始至终就品着酒看热闹,完全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此时自然更不会掺乎进来。
没了这几位,剩下的就是些年轻人和孩子了,梁先生自诩才学过人,对上这样的连句任务,自然是要细细斟酌着,不肯轻易开口应付,以免堕了自己的名头。俊文俊书和阿福等几个小的,却是心思纯净,完全没有任何顾虑。
一接到那上句,俊文俊书略一沉吟,就抬头看向对方,两人相视一笑,俊文往后退了一步,示意着俊书。
见哥哥如此,俊书也不客气,立刻抬手示意,然后神色淡定地开口缓缓道:“黄衣衫红衣衫无两倩影一袭滴翠!”
此句一出,碧波轩中霎时安静地落针可闻。
画肪上送来的是花卉,这个少年对的却是‘鲜花如面’的美人儿,虽然谁也没法子说对仗工整,语义清新,可如此直白地品评女孩子的容貌衣着,似乎还是有些过于大胆了……或者,还多少有那么一点儿不尊敬?!
众人面面相觑着,谁也不知道该做如何评价。
“玉兰对衣衫,不及对无两,连翘对倩影……哈哈,对得好,对得妙!”杨璟芳却似乎完全没有种种顾忌,略略一静之后,立刻大声赞叹起来,一边赞叹着一边走到俊书面前,抬手拍拍俊书的肩膀,嘿嘿笑着,压低了声音取笑道,“人不风流枉少年,你看着一副老实相貌,没想到看得倒是清楚!”
俊文俊书在村庄里长大,平日村子里的女子结婚后都不怎么避讳,就是未出阁的女子一般也比较大方,没有那么些森严的男女大防……再说了,刚刚他们兄弟也是看着众人都临窗看那画舫上的倩影重重,他们才看的,也只是欣赏而已,完全没有什么龌龊心思……是以,自然而然地对了句子并朗诵了出来。
被杨璟芳这么一说,倒成了心思龌龊之徒了,俊书登时羞窘地胀红了脸,连忙摆着手解释:“福王爷误会了,小子完全没有别的意思……”
“嘿嘿……我知道!”杨璟芳却不让他说完,一笑之下,立刻命人将俊书对的句子眷抄了,送到画肪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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