昀哥儿脱离了秦铮的怀抱,倒腾着小胖腿朝着自家娘亲冲了过去,阿福站在邱晨身侧,一看这架势,连忙伸手在邱晨面前将小肉团子接住,搂住小东西教育着:“小心,别撞到娘亲!”见昀哥儿一脸受教模样地点头应了,这才扶着他,让他轻轻地趴在娘亲的膝头,才放手让他跟娘亲说话。
邱晨也听到秦铮那句话了,却没有做声,只是暗暗翻了白眼,心里虽然对秦铮的‘诽谤’很是不虞,却也不能当着孩子再跟秦铮争执,只能暂时将事情搁下。恰好看小儿子欢喜团子一般奔过来,又看到了阿福对自己的维护,心里那点儿不快也随之不见了,满眼赞许地看看阿福,跟阿福一起,逗弄起小小肉肉的欢喜团子来。
昀哥儿离开娘亲不过半日,却仿佛离开好久似的,腻在邱晨的膝头笑呵呵地说着这半日的种种,“……祖父带我骑马,还带我出去买的灯,荷花灯、木莲灯……唔,也给哥哥姐姐买了……还有俊文表哥、俊书表哥、致贤表哥、致德表哥、和箴表哥……湖里,放灯……”
小东西说话比阿满晚,如今一岁零八个月了,说话还有些不太利落,很多字咬的不清楚,却爱说,一让他逮着空儿就巴拉巴拉说起来没个停。
这会儿听他说到放灯,邱晨接过话来道:“好,好,咱们晚上放灯!”
说着,拿帕子给小东西擦了擦额头和鼻尖儿上的细密汗珠儿,拿着小东西的胖手亲了亲,笑道:“你这一身滚的又是汗又是土的,先让嬷嬷带你去洗洗换身衣裳,回来,跟娘亲说,哪些是给你表哥的灯,咱们好打发人给你和箴和恬表哥送去!”
“叫和箴表哥、和恬表哥来咱家放灯!”昀哥儿还不满意,立刻提出要求。
邱晨抬手点点昀哥儿的鼻尖儿,笑道:“今儿是中元节,你和箴表哥与和恬表哥也要在家里过节……娘亲打发人过去叫一声,若是不来,你也不能执拗。明儿你和箴表哥也要来家里上课了。”
昀哥儿眨巴眨巴眼睛,像小大人一样神色郑重地点点头应下,邱晨又抬手摸了摸小东西的脑门儿,这才唤奶娘王氏和汪嬷嬷过来,让她们带昀哥儿下去洗澡换衣裳去了。
打发了小东西下去,阿福笑着递了一盏茶到邱晨面前,笑着道:“刚刚忘记跟娘亲说了,儿子跟妹妹也买了河灯,想着晚上跟哥哥弟弟一起放的。”
上元节为阳节,中元节为阴节,陆地为阳,水为阴,上元节放灯在岸上,中元节放灯在水中。
中元节俗称鬼节,这一晚鬼门开,游荡在阴间因为种种原因不得超生的孤魂野鬼也得以重新回到阳间,寻找可能超生的机缘。灯乃明亮,能够指引道路,孤魂野鬼只要能附上一盏灯,就能寻到超生之路。于是,水面上放灯就成了超度那些沉沦鬼魂的一个办法。
看灯盏在水面飘飘悠悠渐渐远去,或许就已经超度了一个凄苦多年的鬼魂得以新生。
当然,这种玄幻的说法对于邱晨来说一直是不以为意的,哪怕她莫名其妙经历了穿越重生,也仍旧没办法如这个时代的人那般虔诚地相信这些玄之又玄的东西。
而百姓们放灯,特别是孩子们放灯,其实也没有谁想着这些隐晦的东西,不过是贪图河灯的灿烂和好看、跟小伙伴们一起放灯的热闹,更多的是,希望对着河灯许下的心愿能够成真。在孩子们心里,总是不会缺乏希望的。他们的年纪本身就如初生的太阳,充满了前途和希望,在他们身上,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
听得孩子们也买了河灯,邱晨笑了,“那今晚咱们家的湖里可好看了,还不跟天上的星星都落到咱家里一样!”
阿满小丫头一听这话就笑了,依傍着邱晨的身子笑道:“别的星星落不落的没啥,只要魁星、文曲星落在咱家里就行……是不是啊,娘亲?”
阿满小丫头声音软软脆脆的,可那声音里怎么听怎么透着股子酸味儿,惹得邱晨忍不住笑起来,侧身搂住闺女,笑道:“魁星、文曲星要有,别的星星娘亲也要,就是不落下来,娘亲也要踩着梯子摘了来,给我宝贝闺女!”
“呵呵……”甜言蜜语谁都爱听,满儿小丫头也不例外,小脸儿立刻溢满了欢喜,笑的眉开眼笑地搂着邱晨的脖子亲了又亲。
“满儿,小心娘亲的身子!”阿福看着娘亲妹妹欢喜自然也高兴,可看着妹妹亲热起来没个轻重,难免又担心娘亲的身体,连忙出声提醒。
阿满仍旧搂着娘亲,不过是从脖子换到了胳膊,歪着头看着哥哥皱皱鼻子道:“哥哥放心吧,我晓得的!”
娘儿仨欢喜说笑着,不约而同地将呼延诚的事情抛了开去。
秦铮和昀哥儿爷俩先后洗漱更衣转了回来,俊文俊书和林旭也回了府。致贤致德放了学也洗漱换了衣裳,赶了过来,一家人齐聚在玉兰阁二楼,吹着窗户中吹过来的微微凉风,一起用餐。
七月中,恰是到了瓜果盛产之时。湖鲜河鲜也正当时。
邱晨不敢贪凉,月桂和旋冰将每一种瓜果、湖鲜河鲜都分一两口过来,让她品尝即止。就这样,她也觉得很饱了。
肚子越来越大,对于胃的挤压也越来越厉害,一顿饭吃的东西也越来越少,吃几口就觉得撑了,可身体并不是不需要,结果是很快就又饿了……于是,她只能加餐,几乎隔上小半个时辰就要吃一回东西了。
吃过饭,一家人漱口净面,旋冰拿了一件月色金丝绣菊花的湖丝斗篷过来,秦铮接过来,亲自给妻子披上,系了带子,又细心地整理了一番,这才伸手揽住邱晨的腰身,半抱半托着妻子下楼。
中元节的月色分明,黯淡了星光。湖面上闪烁飘荡的河灯,却如同星星一般,灿烂成了一片风景。
邱晨倚着秦铮站在湖心亭里,看着湖面的河灯,默然祈祷,那一场大雨中一起罹难的人们,你们是不是也跟我一样,在异世获得了一次重生?
月亮升起来,秦铮要带着昀哥儿和阿福阿满致贤致德去晚练了。
邱晨坐在亭子里,笑着道:“你们去吧,我再坐会儿。”
林旭也起身,微微拱手道:“过会儿我送大嫂回去。”
秦铮瞥了林旭一眼,点点头应下。走到邱晨近前,拉了拉斗篷给她盖好,低声嘱咐道:“已经入秋,又是湖边,夜风阴凉,别坐太久了!”
邱晨笑着应了:“你放心吧,我坐一会儿就回去!”
送走秦铮父子们,邱晨打发了丫头婆子退到远处,回头招呼林旭在她旁边坐了。
“大嫂,”林旭低低地叫了一声,邱晨应着,然后就听林旭道,“我今日跟着呼延叔叔出城去了……”
“阿福阿满回来跟我说了。”邱晨点点头,顿了下,问道,“……可找到了?”
林旭点点头,一直维持着的笑容散了去,露出一脸压不住的悲伤来,哽着声音道,“愿知道他们冤屈无法好好安葬……今日见了才知道,竟是在一片乱葬岗上……一家几十口人挤成一片,坟头小的比馒头大不了多少,可还是一大片……因为呼延叔叔只认识父亲和几位兄长,其他人连个姓名都没有……竟,竟都成了孤魂野鬼……”
邱晨对这个时代还是有很多东西不了解,完全没有常识,但全家成年男丁皆被问斩,未成年的男丁家眷统统流放,仆役发卖……那真真是大厦倾覆,轮船沉海一般,谁也顾不了谁……林家这是之前积了善缘,有呼延诚带走了林旭,又赶回来收尸安葬,虽说姓名不全,却也算是好歹落土为安了不是。相比起那些没人收尸,被任意抛掷到乱葬岗的还是要强了一些。
邱晨默然了好一会儿,也没想出什么安慰词儿来,抬手拍了拍林旭的肩头,缓缓道:“那个时候……能落土为安,今日有个寻觅处也不容易了。”
林旭其实心里又何尝不明白邱晨说的这个,只不过,乍一见父兄族人那般凄凉下场一时难受罢了。不说当年林家如何富贵繁华,就是林旭见过的庄户人家去世后的坟茔,尽管只是一抔土馒头,甚至可能连个墓碑都安不起,但只要有后人,那坟必定要四时填土打扫整理的,坟头越明净越高,就说明了后辈的孝心越虔诚……
换个角度来说,看到父兄族人的坟墓那般凄凉,许多没有墓碑没个名姓也就罢了,连坟头都几乎平了……林旭也深深自责着,作为林家幸存下来的唯一男丁,他愧疚万分,无颜面对父兄面对族人……沉冤未能昭雪也就罢了,却连坟墓都没能照应到……
垂着头下意识地闷声应了,林旭泪水顺着脸滑下来,肩头微微抽搐着,却不肯发出一点儿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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