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有唐惜时做伴,唐惜春又收拾了些吃的,结成一个大大的包袱叫唐惜时背,种种理所当然,简直是拿唐惜时当现成的牲口使。他自己则拄着条木棍只一人轻轻松松的走路,而且,唐惜春不忘给自己无耻找一个借口:能者多劳。
唐惜时武功高强,气力不亏,多背个包袱倒也没啥,他就是看不惯唐惜春一脸沾沾自喜的德行,道,“还自诩是做大哥的,你就这样照顾兄弟的?”
唐惜春从荷包里摸块肉干出来,厚着脸皮拍拍唐惜时雄厚的肩膀,笑,“哥哥年纪大了,当然就得仰仗弟弟啦。”还倚老卖老起来。
唐惜时并不真心介意此事,笑着给唐惜春提个醒,“虽说是师父叫你去上清宫请教算账的事,你去了可要仔细些,毕竟都是女人。”
“什么叫算账的事?算术算术,知道什么!”唐惜春叼着肉干抗议,“还有,我哪里有不仔细啦!你怕个球啊,难道我还能狂性大发瞬间变身淫\\魔?就是以前翠柳,我也就拉拉手而已,正经事一样没干!”结果挨顿苦打,要多冤有多冤!
唐惜时忍不住道,“什么叫正经事一样没干!这是人说的话么?那是正经事?”
唐惜春道,“就是这么个意思。你别总对我疑神疑鬼的,真是的,我现在根本不喜欢女人!”
唐惜春没啥心眼儿,话只随口一说根本不过心的。唐惜时却是相反,此人恨不能浑身生出三万六千个心眼子,唐惜春随口一说的话却让唐惜时蓦然一惊,问,“不喜欢女人?那你喜欢什么?”
唐惜春愣了一下,继而哈哈大笑,跳下两阶山石路一巴掌拍到唐惜时屁股上再掐一把,唐惜春笑声穿过积雪的树丛,直上云宵,“喜欢男人!尤其喜欢像惜时你这样的!”
唐惜时惊悚一颤,回头见唐惜春笑的前仰后合,便知是被唐惜春戏耍了,唐惜时唇角抽搐着,闷声道,“惜春,你莫要这般不正经。”
唐惜春又陡然大笑起来,似乎唐惜时的话很好笑的样子。唐惜时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望唐惜春一眼,继续闷头赶路。唐惜春半日方止住笑,对唐惜时道,“惜时,你知道吗?一般对我有意思的侍女,我去捏她们的屁股时,她们都会含羞带怯的说一句,‘大爷,你莫要这般不正经啦’。”唐惜春装模作样的捏个兰花指,将侍女欲拒还迎的模样学个十成十,要多讨厌有多讨厌!他还一个劲儿的问,“惜时,你跟谁学的啊,怎么这样扭捏矫情啦!”之后又是一阵笑。
唐惜时颜面无光,道,“看路,小心摔跤。”
他话音刚落,唐惜春立刻脚下不稳,叭唧摔在了山路上。没等唐惜时去扶他,唐惜春拍拍屁股自己起来了,继续笑眯眯笑眯眯的笑话唐惜时,根本没留心自己怎么就忽然摔了。唐惜时默默:遇到唐惜春这种傻瓜,又不能一把掐死,简直毫无办法,只得忍了。
尽管天气寒冷,山间还是时不时的有松鼠野兔一样的小动物探头探脑,外出觅食,在薄薄的雪面上留下浅浅的爪痕。唐惜春鼻息间呼出一团团的白气,脸白的像玉,当中又晕出淡淡的粉色,尽管半肚子草包,眼睛却清澈的仿佛山中溪流。
唐惜春兴致勃勃的问,“惜时,咱们能逮只野兔烤来吃么?”
唐惜时道,“野兔倒是好逮,哪里来的柴禾?再说了,又没带调料,干巴烤只兔子没滋没味儿的也不好吃。这就到寨子了,寨子里有个小酒家,平常早上吃的烧饼胡饼炊饼之类,就是在这家买的。”
唐惜春灵光非常,“小梅花儿他们家!”
唐惜时瞥一眼唐惜春的八卦脸,道,“你要念书有这份儿机伶,什么功名考不出来!”没用的东西记得这样牢,有用的一个字都记不住!简直白长了一颗头!
唐惜春倒没似往常那般给唐惜时打击的垂头丧气,他哼哼两声道,“‘十乘加一等,百乘加二等,千乘加三等,万乘加四等’都不懂的人闭嘴!”
唐惜时低声提醒唐惜春一句,“咱们就去吃饭,你莫乱说话。”
唐惜春翘下巴哼一声,一幅要看大爷心情如何的欠扁模样。
酒家就在寨子外挨着山道的地方,临山绕溪的三五间房屋,外头围一圈竹篱巴,掩一扇柴门。若不是一面天青色的酒幌高高的挑起来,上面用墨汁写了个大大的“酒”字,实在看不出这是处酒家。
青云观的弟子同这酒家颇熟,唐惜时一进去,那胖胖的老板娘就招呼起来,“小唐来了。”
里面比唐惜春想像的更为窄小,屋里只摆了三两张掉漆的老榆木桌子,简单的很,唐惜时带唐惜春到一处桌旁坐下,问,“嗯,老板娘,有吃的没?我们吃了要赶紧赶路。”
老板娘手脚麻利的将桌子又擦了一遍,笑,“有有,你们来得巧,昨天壮他爹在山上逮了几只兔子,我晚上用山菇炖了,这会儿正热乎呢。还有现成的烧饼,热一热就给你们端来。”说着就飞快的去端吃的了。
唐惜春悄声问,“不用点菜吗?”
唐惜时小声道,“你还当是在成都城呢?寨子里就这一处酒家,山上来的人并不多,冬天更没多少吃食,也就那几样,都是碰到什么吃什么,没菜叫你点。”
唐惜春问,“有水没?”他有些渴,赶了半日路,水囊里的水都已经冷了。
就见一个身量中等裹着件狼皮裘衣的年轻男人迈进屋来,那男人生得好一幅连腮胡须,眉目粗犷,笑声响亮,“小兄弟,喝啥子水?俺有上等的好村酒。”又与唐惜时打过招呼,“小唐哥来了。”
搬过一个灰色酒坛,那男人看唐惜春一眼,见他穿着道观的衣裳,问,“这位小兄弟眼生,也是青云师父的徒弟么?”
唐惜时道,“我家里兄长。”又对唐惜春道,“阿泰哥是酒家的老板。”
阿泰哥笑,“啥子老板不老板的,是青云师父赏口饭吃。”他家的主要生意就是做烧饼供应青云观的早晚间的主食。
唐惜春笑着打声招呼,不得不说唐惜春的外表还是很有欺骗性的,他人生的白净俊俏,这么乖乖巧巧的一说话,阿泰哥不禁笑起来,道,“大唐哥当真是个斯文人。”说着筛起酒来。
待老板娘呈上饭食,唐惜时便叫了这对夫妇一道吃。
老板娘待人极是热情,蜀人善饮,这酒也不过是低度的果酒,并不醉人,老板娘跟着饮了几碗,细腻圆润的脸庞浮现淡淡红晕,竟颇有几分风情,直惹得阿泰哥瞅了好几眼。老板娘脸上愈红,夹了一筷子油淋淋的兔子肉给老板搁碗里,举手投足间尽显亲昵,可见的确是一对恩爱夫妻。
唐惜春也喝了几碗酒,身上暖烘烘的,八卦精神上来,打听道,“大姐,你们这儿可有个擅长做白肉烧饼的小梅花儿姑娘,我最爱吃白肉烧饼了,听说梅花儿姑娘的烧饼做的尤为好。”
老板娘没说话,反是咯咯咯的笑了起来。阿泰哥脸色一黑,筷子停在当中,问,“是不是皓五那混球回来了?”
“没没,这是哪里话哟。”唐惜春素来眼明心活,机伶的给阿泰哥倒了碗酒,笑,“怎么大哥忽就恼了?来,喝酒喝酒!”
阿泰哥端起酒倒嘴里,将一挥手,嗨然一叹,“别跟我提皓五,哪怕我们夫妻多受青云师父照顾,我阿泰也跟那皓五势不两立!”
“莫不是皓五得罪过阿泰哥?”唐惜春又给阿泰哥倒了碗酒,脚下挨了唐惜时一踢,怪他多嘴。唐惜春根本不理,只管打听其中八卦内情。
阿泰哥伸手握住老板娘肉乎乎的一只手捏了捏,道,“我跟阿梅自小一道长大,早早约定婚姻。寻常俺当皓五是个好人,不想他心存歹意,竟想霸占俺的阿梅!俺如何容得下他!”
唐惜春手里的筷子啪的掉在桌上,不可置信的看着老板娘,原来这就是小梅花儿!俄的了个神哪!好一朵圆润饱满的胖梅花儿哟!嘴里却道,“原来皓五竟做出这等人神共愤之事来!”
梅花儿老板娘笑,“小五儿跟我开个玩笑,这憨货就闹的天地不宁,只得早早嫁了他了事。”
阿泰哥不依不饶,“哪里是玩笑,他还捏你的手哩,我亲眼看到的。”
梅花儿老板娘笑,“他虽捏我的手,我嫁的不还是你么。”
阿泰哥正要说什么,屋里传来一阵小孩儿哭声,梅花儿老板娘使唤男人道,“去瞧瞧,壮哥儿醒了!看可是尿了!”阿泰哥顾不得说皓五,连忙撂下筷子屋里抱孩子去了。
兄弟两个也已吃的酒足饭饱,唐惜时付了饭菜钱,起身告辞。梅花儿老板娘直送到大门口,掩唇一笑,悄声道,“唐小哥,若是小五儿回来只管叫他过来,我专门给他做白肉烧饼吃。”
唐惜时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梅花儿老板娘又对唐惜春笑,“唐大哥喜欢吃白肉烧饼,什么时候想吃了,着人下来说一声,我给你做。”
“多谢梅花儿姐。”唐惜春肚子里已然笑翻。
梅花儿老板娘直乐,“斯文人说话就是不一样,还叫人家姐来着。”挥挥手目送他们离开。
离开酒家,唐惜春才笑起来,尤其是看着唐惜时一脸郁闷,唐惜春心情大好,与唐惜时打听,“惜时,你当初就是喜欢梅花儿姐啊?”
“都说了是年少轻狂跟皓五闹着玩儿。”
唐惜春问,“惜时,你是不是格外喜欢圆润的女人哪?”怪道屋里的丫环唐惜时碰都不碰的,莫非是太瘦了,不合唐惜时的心意?哎,唐惜春偏爱消瘦袅娜的女子,不想唐惜时的眼光竟与他大相径庭,果然是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啊。
“小梅花儿以前没这么胖,这是生了孩子给补的。”
唐惜春有些小欣喜的问,“惜时,你说,她是不是对我有意思,还说要做白肉烧饼给我吃呢。”不是他吹牛,他比唐惜时更讨女孩子喜欢这是肯定的。哪怕是少妇,也应该更偏爱他这一类型!
唐惜时道,“你就甭想了。小梅花儿就是这样,皓五不知道给她占了多少便宜,当初皓五觉着胜了我满心得意。输赢已分,他又不是真心喜欢梅花儿,就琢磨着该寻个法子去跟梅花儿说分手的事儿。不想甫一下山,正遇着梅花儿和阿泰成亲。皓五自诩情场高手,从来都是他负别人,不想这回还没分手,就被小梅花儿给辜负了。当下贴上二层脸皮没羞耻的去找梅花儿问个究竟,梅花儿说,她成亲前有皓五这样的男孩子来讨她喜欢,她已经心满意足。不过,她从没想过要嫁给皓五。若是皓五当真有心,就叫皓五立刻去请了师父下山,梅花儿愿意与阿泰和离,转嫁皓五。”
“皓五当下哑然无语,一败涂地,自此羞于再去见梅花儿。”
不想还有此曲折后续,唐惜春笑,“梅花儿姐真是个聪明人,她早知道皓五不是真心的吧。”
唐惜时罕见一笑,“是因为她知道阿泰是真正会对她好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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