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秀殿的殿门紧闭,一个穿着凤袍,带着金莲冠,年纪约莫比太子妃只大几岁的女子,端坐罗汉床上,凤仪赫赫。
在女子的左右手边各站着两个身强力壮的嬷嬷,宫髻梳理的一丝不乱,脸皮虽有皱纹却显保养良好的细腻,神色严肃,个个犹如老寡妇一样不苟言笑,阴气森森。
梅怜宝跪在地上,偷偷的抬头看,特别注意了一下这几个老嬷嬷捧在托盘上的东西,一个鞭子,一个白玉碗,一条白绫,还有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吓的小脸煞白。
“一个内帷妇人,大晚上的跑到外院去,你意欲何为,说!”上首女子抓起手边的盖碗突然朝梅怜宝砸了过来,梅怜宝捂住脸哇哇大哭出声,伴着她的哭声,是盖碗摔碎在她脚边的声音,茶水四溅。
“我说,我说。”梅怜宝一边抹眼泪一边前言不搭后语的道:“我没想杀人,我不受宠,被冷落,就想办法争宠,我就想跳给殿下看的,那个碎瓷片是我给自己准备的,呜呜……”
“不许哭,接着说。”女子厉喝一声。
“我就想着不成功便成仁,殿下要是还厌弃我,我就死在殿下跟前,让殿下记住我也好啊,也好过默默无闻的死在那个冷清的院子里,呜呜……”
女子顿了一下,面色缓和却依然假作严厉的吓唬道:“再哭就赐死你,还有什么没交代清楚的,都一一说清楚。”
梅怜宝打了个哭咯,接着道:“我正穿舞衣的时候,就有个男人闯了进来,抱住我就想轻薄我,我抵死不从,可我挣不开他,他还打我,我想着我生是殿下的人死是殿下的鬼,所幸就死了吧,就、就把瓷片往嘴里吞了,可是却被那男人吸去了,我争不过他啊,呜呜……”
女子往屏风后扫了一眼,继续道:“生是殿下的人死是殿下的鬼是吗,那么你愿意证明自己对太子的忠贞吗?”
梅怜宝一听,心道不好,脸色就变了,磕磕巴巴道:“怎么证明?”
女子给了捧玉碗的嬷嬷一个眼色,嬷嬷就走了出来,将玉碗捧给梅怜宝,梅怜宝低头一看,心头森森冒冷气,里头装了一碗黑乎乎的汁液,看起来毒极了。
“你若喝了它,本宫就信你所说的话,你若不喝就证明你说的是假话,不止你自己要死,太子也会被圣上以谋害兄长之罪废黜。你选吧,本宫只给你一炷香的时间考虑。”
话一落地,便有宫女端了玉山香炉进来,香炉里插着一根红皮细香,香已被点燃,正冒着烟气。
看看香,又看看眼前的毒液,梅怜宝放松了自己紧绷的皮子,腰肢也软了下来,改跪为盘腿坐着,眉眼渐生潋滟。
上首坐着的皇后心生奇怪,不禁坐直了身子。
藏在屏风后的皇帝父子三人,孟景灏蓦地攥紧了手,指甲戳的手心生疼,面皮紧绷,垂眼漠然,也好,死了也好,他就不用因她而犯纠结的毛病了。
大皇子还记得昨夜所抱女子的模样,心里有些可惜,斜瞟孟景灏一眼,心说,那么漂亮的女人都看不上,简直暴殄天物。
皇帝背手在后站着,神色始终淡淡的,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皇后娘娘,婢妾已经想好了。”
知道自称婢妾了,可见已经不害怕了,并找回了理智,皇后等着听她的选择。
谁知梅怜宝直接用行动证明了,端起碗就咕嘟咕嘟当茶喝了。
皇后微露出笑来。
“咦?”梅怜宝咂摸了一下味道,抬头看皇后,“皇后娘娘,你太贴心了,都把毒液弄成甜的了,怪好喝的,还有吗”
皇后喷笑,赶紧侧过脸掩了掩嘴,看向屏风后。
屏风后头,长平帝领着两个儿子笑着走了出来。
孟景灏压抑的情绪忽的一晴,拱手道:“小妇娇憨,让父皇见笑了。”
“呀,殿下你也在啊,呜呜,殿下,婢妾再也不敢了。”梅怜宝又开始抹眼泪。
长平帝略扫了一眼下头跪着的梅怜宝,见她额头鼓胀,白布几乎包了半个脸,无声询问皇后,皇后便解释道:“听太子妃说,知道臣妾要召见,她吓的慌手慌脚,不小心撞柱子上了,把额头撞了好大一个包。”
长平帝又笑了,跟孟景灏道:“怪不得你不喜欢,是因为太笨了吧。”
孟景灏尴尬的红了脸。
“带回去吧。”长平帝摆摆手。
孟景灏心知梅怜宝这条小命是保住了,忙跪地谢恩,又愧疚的道:“因了儿臣这事使得父皇连膳食都没按时吃,儿臣不孝。”
有样学样,大皇子也赶紧跪了下来,露出一副愧疚的模样。
看着两个露出挚诚神色的儿子,长平帝动了动嘴皮,最后化作一声很长的叹息,摆摆手,“你二人都有错,各罚俸半年,去吧。”
孟景灏、孟景湛又各自给长平帝磕了个头,这才起身,退着往外走,梅怜宝接到孟景灏的示意,磕了个头之后也赶紧缀在孟景灏后头跟了出来。
兄弟二人走在一条出宫的路上,孟景灏道:“大哥这回相信弟弟没有害你了吧。”
孟景湛斜睨孟景灏一眼,摸着自己的喉咙回头看梅怜宝,心想,昨夜看她花骨朵似的又香又甜,今儿再看怎么丑了许多。
“大哥。”孟景灏猛的扬高了声调,满脸怒气。
孟景湛从鼻子里发出一个“哼”。
孟景灏接着道:“大哥应该想想,昨夜都有谁碰过你的酒杯,孤记得,临着大哥坐的是六弟吧,不过孤不信是六弟,六弟是大哥的母妃抚养长大的,淑母妃待六弟生母又极为宽厚,你二人比同母兄弟还亲,六弟怎么可能害大哥呢,或者只是同大哥开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吧,真想害大哥,直接下毒毒死不更省事吗?一举两得,既嫁祸给了孤又除去了大哥,毕竟,论贵重,除了孤就是大哥和四弟,这么想来,绝对不会是六弟,就算除掉咱们兄弟两个,怎么轮也轮不到六弟,这么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六弟可不会干。”
突然停下,看着孟景灏,孟景湛的眸色黑的吓人。
孟景灏对孟景湛笑了一下,拍拍孟景湛的肩膀,“大哥小心一些,别被人利用了。”
说罢,带着梅怜宝走向自己停在红墙根下的十六人抬轿撵。
他是太子,允许坐着轿撵直到第三道宫门,他出宫亦不和其他臣子走相同的路相同的宫门,而是另外一条捷径。
原本孟景灏没成亲时是住在景和宫的,和太子妃成亲之后又陆续有了侧妃夫人等,景和宫住起来就显得狭窄了,再有便是,景和宫到底紧挨着后宫,后宫又有许多年轻的宫妃,也是为了避嫌和保护太子声誉的考虑,前朝便有太子偷父皇嫔妃的丑闻传出,故此长平帝便做主扩建了现在的太子府,太子府可以说是和皇宫相连的,到了晚间宫里就会把通往太子府的宫门关闭。
轿撵走起来,孟景灏坐在软榻上,梅怜宝坐绣墩眼巴巴的瞅着孟景灏,“殿下,婢妾的小命保住了吗?”
“你坐到孤身边来。”听到她说给皇后的那些表忠贞的话,孟景灏到底心里动容了,语气便显得很温和。
“殿下真好。”梅怜宝早垂涎孟景灏屁股底下坐的白虎皮了,一定很舒服。
孟景灏拆开梅怜宝包着额头的白布,见果真鼓起了一个青紫的大包,微微动了下眉头,“在府里胆子不是挺大的吗,碰到皇后就成软脚虾了,出息。笨死你算了,走个路也能撞上柱子,白长了一双大眼。”
梅怜宝得寸进尺,黏黏糊糊的往孟景灏怀里钻,软软糯糯的哼哼。
孟景灏呵斥,“坐没坐相,你给孤坐好。”
“不嘛。”梅怜宝抱住孟景灏的腿枕着,又问一遍,“阿宝的小命是保住了对吗?”
“保住了,死罪可免,惩罚也不会少,父皇是不会管你这个小小的夫人的,皇后会让太子妃教训你的,你就等着吧。”
梅怜宝哼唧一声没说话。
看在她英勇的选择喝毒液的份上,孟景灏决定纵容她一次,坐直身子,放平双腿,让她枕一会儿。
又赌赢了一次命,梅怜宝心里高兴,放下了心事,今早就觉得心窝有些疼痛的痛感忽然强烈起来,梅怜宝晃着孟景灏撒娇,“殿下,阿宝心里疼的慌,你给人家摸摸。”
说着就抓了孟景灏的手往自己胸脯上放。
孟景灏以为她又来引逗他,便挣开,轻拍了一下她的脑袋,威胁道:“再不老实,孤就把你撵下去。”
梅怜宝的哼哼声越来越大,枕着孟景灏的腿不老实的蠕动,脑袋有一下没一下的蹭弄孟景灏的那硕大处,孟景灏顺手一把扭住梅怜宝的耳朵将她提了起来,这一看梅怜宝的脸,孟景灏吓的一哆嗦。
血从梅怜宝嘴角流出来,流了半脸,梅怜宝却是失去了知觉。
这一次他清晰的感觉到,心窝像是被尖刀子戳了一下。
猛的掀开轿帘,慌了声调,“来人,快去请太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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