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帘动,荷香清心。
贤妃执笔坐在书案前,梅怜宝磨墨,孟景灏坐在一旁手剥荔枝。
贤妃偷觑果真听话给她们剥荔枝的孟景灏一眼,“陛下怎知臣妾将那些闲书背下来了?”
孟景灏笑道:“你家人都爱书,这几日你父兄上朝都是哈欠连天,朕将他们召到乾清宫一问,都老实说了。既然你父兄都背记了一些在脑子里,你还能不背?”
梅怜宝既惊讶又佩服,“你还真听了我的话,让你家子弟们把那些必须烧掉的书全背诵下来了?”
贤妃赧然,“并没有全背诵下来,只捡了一些他们自己最爱的背下来了。”
“何止,她祖父那么大的年纪了还背记了三本在脑子里,朕一登基,他们怕忘了就赶紧通宵默写,故此才弄的自己上朝打哈欠。”孟景灏摇摇头,失笑,“爱书到了如此地步,也是世间少有了。”
贤妃微羞,埋头默写。
梅怜宝放下墨条,少顷,青叶便捧了金盆来给梅怜宝洗手。
洗罢,梅怜宝从孟景灏手边端走盛着荔枝的玛瑙碗,自己吃了一颗,又往贤妃嘴里塞了一颗,歪头看着贤妃所写的一段,脆声低念,“相爱如中毒,我中你之毒已深,我知你也中我之毒已深,至死不求解。”
读罢只觉浑身一麻,梅怜宝咕哝道:“这是神龙帝说的话?情痴吧。”
忍不住闭眼撅嘴哼了无辜坐在下面的孟景灏一眼。
孟景灏干咳一声,“堂堂至尊也太过儿女情长了些。”
贤妃道:“臣妾不以为然,臣妾觉得神龙帝倒是个真性情的人,情之所至,他还为瑶皇后写了两本诗集呢,一本名为《凤求凰》一本名为《天仙子》。只是可惜,这两本诗集只在《皇后随笔》这本书上提到过一句,却从没刻印出来过。”
“想来都是些如‘烂嚼红茸,笑向檀郎唾’这等闺情艳诗,故此没有刻印吧。”吃着荔枝,梅怜宝道。
孟景灏却笑道:“据朕所知,神龙帝少时流离民间,行商起家,腹内虽诡计无数,但于诗词歌赋一道上却是白丁。说他为瑶皇后做诗集二册,想来是让旁人代笔的吧。”
眼见二妃都极为推崇神龙帝的样子,孟景灏心里就有些吃味,言辞间就控制不住的带出些贬低的意味。
贤妃把默写好的一张给梅怜宝,朝孟景灏努努嘴,低声道:“拿给他瞧瞧。”
梅怜宝看了一眼,就见上面写道:深秋病重,医束手无策,君忧赤目,将为吾所作《凤求凰》拿出,吾摇头按下,君泪问,“吾奈瑶何,共赴黄泉”。吾伤极,捧君为吾所作《天仙子》在手,日夜服药,与天争命,终于隆冬病愈。
“都要病死了,瑶皇后还看诗集呐。”梅怜宝把纸张递给孟景灏道。
看后孟景灏也大笑,“神龙帝后挺有趣的,若此书真如坊间传闻那般为帝后所作,那这二人也是附庸风雅之辈。”
贤妃怒瞪孟景灏。
孟景灏却道:“贤妃瞪朕,朕也要这么说,既然皇后都快病死了,这神龙帝怎么还把自己作的诗集塞给瑶皇后看,先给《凤求凰》,皇后不看,朕揣度着定是这本《凤求凰》是神龙帝自己写的,瑶皇后不忍视,故又拿了《天仙子》来看,这本《天仙子》怕就是找人代笔的。”
贤妃讪讪,无从辩驳,默默写书。
孟景灏自觉将了神龙帝一军,笑着安抚,“自然,神龙帝开疆拓土,缔造神龙盛世,他的确是一位圣明君主,诗词不通,这只是一点小瑕疵罢了。”
“等等,这两本有没有可能不是诗集?”梅怜宝忽的想起在《文盲皇帝宫廷小纪》中读过的一段话,就对贤妃道:“你的话本在没烧毁之前,借给我看,我记得这么一段话,说:神龙帝闲时,一宠皇后,二嗜研毒|药,喜取名于诗词歌赋,以向皇后彰显读书有得,文采斐然,非文盲也。”
孟景灏神色一凛。
再细细一读贤妃默写出来的这一段,忽的道:“极有可能!”
孟景灏站起,背手在后踱步少许,道:“瑶皇后摇头按下《凤求凰》,想来这本《凤求凰》十之八|九就是毒|药了?”
一想到类似檀郎、天仙丸、长生丹这种阴毒之药很可能有一本诗集那么多,孟景灏就一阵焦虑。
贤妃摇头,“神龙帝爱瑶皇后入骨,怎会给瑶皇后服食毒|药。”
“如若《凤求凰》中的药虽毒,却能续命呢?”梅怜宝道。
此话正戳中了孟景灏心中的一点,那长生丹不正是能使九十老翁仿佛换发新生一般吗?!
至此,孟景灏确认,君氏祖孙手中那些阴毒之药皆出自神龙帝之手,禁不住斥责,“这神龙帝没事研制什么毒|药,简直不务正业!”
贤妃小声为神龙帝辩解,“若不是诗集真是药方,那也怪不得神龙帝,人家只是为瑶皇后所作,又没害人。”
“他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他而死,这等害人的药方,早该在死时就烧毁。”孟景灏微怒。
贤妃咬唇噤声,不敢再回嘴。
“你将记住的全部默写下来,写完之后立即交给朕。”孟景灏缓了缓心绪,对贤妃道。
“是。”贤妃小声应下。
孟景灏又看向梅怜宝,只是两日没见罢了,竟觉想念的紧,遂道:“朕前朝还有事儿,宝昭容你跟朕来,别打扰贤妃默书。”
正好梅怜宝也想找他说事儿,就和贤妃打了声招呼,跟在孟景灏身后出了芙蕖宫。
二人漫步来至御花园,孟景灏领着梅怜宝进了芍药圃中的水榭,水榭里藤桌藤椅,茶果点心具备,东窗下还放着一张罗汉床,孟景灏就去那儿坐下了,梅怜宝跟过去就往他怀里腻,准备一边说事一边行她的百媚生娇,后宫成渣的祸国妖姬大计。
孟景灏就笑了,嘴上道:“天热,你偏往朕身上猴儿。”手上却搂紧了。
梅怜宝外罩一件紫纱广袖衫,里面是一条银纱裹胸薄裙,裹胸处是薄透的莲花形状,若隐若现遮着那条深深的沟壑,孟景灏多瞧了几眼,夏裙薄,他的手搂在她的腰肢上,烫热烫热的。
梅怜宝有点嫌他的手掌热,给他挪开了才道:“你说人家神龙帝该烧毁那两本书,我思前想后觉得,那两本书应该是作为帝后的陪葬品葬在了地宫里,人家神龙帝原本就没想让这两本书现世,说不得是君氏祖孙从人家帝后的棺椁里偷出来的。”
“你竟也喜欢上那神龙帝了不成?”孟景灏不愉的掐掐梅怜宝的小腰。
“那不重要。你想想我猜的对不对,还记得在白梅林里,老国公问长平公主何处得知檀郎的,长平公主怎么回答的吗?”
孟景灏想了想道:“记不大清了。”
梅怜宝白了他一眼,道:“公主笑答,神龙年间,民间流传出了很多关于神龙帝和帝后的话本野史,没成想都是真的,神龙帝嗜研毒|药,此药乃神龙帝闲暇时偶然所得,因当时瑶皇后正在以此诗向神龙帝大发娇嗔,神龙帝想着此药之效,故命名为檀郎。公主又笑言,因瑶皇后常嗔神龙帝不学无术之故,神龙帝为显自己是有才学的,常选了瑶皇后喜爱的诗词命名自己所制之药。”
竟是一字不差,孟景灏诧异的看着梅怜宝,“你怎记得如此清楚?”
梅怜宝在心里冷哼,既然梅怜奴的背后主使者就是君玄璧,那么最后让她千刀万剐的不也是此人吗?
对于仇人的点点滴滴,怎能不刻印到脑海深处。
“我记性好不行呀。接着说这事儿,显然流传出来的野史话本中并没有提到檀郎,那么长平公主是从哪里看的,显然是进入地宫之后看到了《凤求凰》和《天仙子》这两本书,故此才知道的。长平公主不忍祸害女子,没让那些阴毒之药问世,但君氏祖孙走投无路,不惜祸害任何人达到目的,按照书上所写的药方让这些害人的东西浮世了。”
“我说这些就一个目的,章哥哥你要快点抓到他们啊,要不然又不知多少人会被他们祸害。”梅怜宝抱着孟景灏的脖子就使劲的摇,但却摇不动,谁让孟景灏长的人高马大的。
梅怜宝就恼的下嘴咬他。
她咬他都咬出经验来了,就衔着一块皮使劲的磨,非得磨出血丝来不可,有点疼,但更多的是撩拨。
孟景灏将梅怜宝托起,让她乱扭的小屁股离开他的腹下三寸,道:“一日催八遍,朕都要烦死你了。海捕文书和皇榜悬赏都发出去了,你坐等结果就是了。”
“凭什么不能直接写君玄璧是杀人犯去抓他,明明他害死人了。”把我千刀万剐了!
“一是没有证据;二是他身上流着长平公主的血,大齐武氏最后一点血脉了,朕倒是想直接给他安个罪名抓捕他,你让那些前朝遗臣怎么想;三,在知道真相之前,朕一向拿乐平当兄弟,如今朕才登基就要残害兄弟,你让朕的那些亲兄弟怎么想,朕不想将来史书上给朕记上这么八个字——刻薄寡恩,弑父杀兄。”
“刻薄寡恩,弑父杀兄又如何,你不弑父,你就要被父反弑,被兄弟踩到脚底下去,断腿遭圈活成狗,你是太子,注定不成即死。”梅怜宝冷哼一声,抬着下巴道:“我若当皇帝,我就想杀谁就杀谁,谁敢管我。”
“你若当皇帝,妥妥的是暴君。”孟景灏笑道。
“暴君如何,明君如何,还不都是要死的,死后青史留名与否又有何意义,你已经死了,那会儿你都不知道托生成猪还是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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