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觉地,我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那片断崖,离曲江苑的繁华已远,但仍可以看见苑内有人在策马比赛,扬起漫天尘土和兴奋的尖叫。
我站在崖前,风吹动了衣角,拂乱了额前发丝。
我依稀看见一对惊为天人的兄妹正在林间策马,男的书生模样,却和女孩长得一样漂亮,马行处惊起林中觅食的鸟儿,扑棱棱直飞冲天,女孩的神情略显紧张,紧紧地缩在哥哥怀里。
忽然,马仰天长嘶,受惊地抬起前腿,前方空地上赫然站着一个缁衣人,迎风而立,杀气直贯天地。
几个起落。长剑没入软绵绵的身体,饮血长鸣,仿佛千万怨灵挣扎长吟,一时间煞气肆意,有谁能在这样的剑光中生还?
缁衣人只用了一招,他也只需用一招。
浑身浴血的书生慌不择路,马在断崖前折了前腿,一头栽下,书生滚落下来,亦跌落崖去,失去意识前,只来得及将吓昏过去的妹妹紧紧护在怀里。
堕入虚无般的恐惧,我心头一怔,这是君书静留在这个身体里的记忆么?
“小姐,要不我们回去吧?这里好荒凉啊!”
小葭在我身后默默陪我站了良久,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双手抱臂。
我望着深不见底的断崖,有种强烈的念头想下去看看。仿佛是一种召唤,我不自觉地沿着山道一路摸索下崖。
“小姐——小姐——”
小葭唤我不及,只得跟在我身后,半爬半滚地下去,一路尖叫不断。
好容易到了崖底,我俩已是灰头土脸,衣服也蹭破了几处。
四处都是陡峭的山石,向上望去,光秃秃的崖壁高余千仞——我们正是从那而来,灰白的山面上几丛绿绿的矮灌木蒙了厚厚埃尘,看去仿佛一张揉皱了脸咧嘴寒笑。
好熟悉的场景!果然,沿着那裂开的嘴角,几点干涸的血迹泛着暗红,蜿蜒着直达山脚。
是那个梦!是那个梦!
我心里有个声音在尖叫,说不出是激动还是狂喜,我终于找到了这里!我一直盘算着要怎么才能回到现代去,现在只知道我是在曲江苑被发现的,那么找到这里,也许就意味着我能找到回去的办法。
“小、小姐……这里就是小姐跌落的地方吗?”
小葭颤抖的声音拉回了我的思绪,我点了点头,见她眼里瞬时蓄起了泪水。
“这么高……是谁这么狠心,非要置小姐和少爷于死地啊!”
小葭出自真心的啼哭,听来更觉凄厉,与她相处几日,知她是真心待我,若生生离了,还真是舍不得。
我抱住她,随她伏在我肩头哭了一会。
趁这功夫,我又四处环顾了一番。除了山石还是山石,草木也没几棵,心里忽然涌起一丝不安。
时间渐渐流逝,我已经在这个小谷里转悠了无数圈。
“小姐,你到底在找什么?说出来让小葭帮你一块找啊!”小葭在一块大石边坐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出声。
我望了她一眼,心里有点慌乱有点茫然,好一个普通的山谷啊,没有时空隧道,没有天外来客,连个鬼影也没有,我该怎么回去!
我坐到她身边,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沉默了片刻,理了理思绪。
该怎么办呢?我不但没找到该怎么回去的法子,而且刚转悠的时候,很沮丧地发现这个山谷根本没有别的出路,也就是说,要出去,只能沿来时的陡峭山道向上攀爬!
“小葭!你可不可以闭嘴!”
爬了半天,我终于忍不住了,这个小葭一会喊累一会惊叫,状况不断,我也快累得不行了,可是要出去只能往上爬,再说,现在爬了一半,进退不得,难不成挂在崖壁呀!
“有没有人呐!救命啊——”
小葭又扯着嗓子鬼喊了几声。
“不会有人的,你还是省点力气好好爬吧。”
我凉凉地泼了盆冷水,继续用酸疼的手指去攀住岩石,那可是用来弹琴绣花的纤纤玉指,现在早已惨不忍睹。
小葭不甘心地又吼了几句“救命”,才认命地爬。
我一个恍惚,没抓稳岩石,顿时失去重心的身子沿山道滑了下去,尖利的石子透过薄衫摩擦着身体,疼得我几乎没办法思考,只觉得这下可完了,真的要没命了。
耳畔还萦绕着小葭那声凄惨的“小姐——”,我忽觉腰间一紧,尖利的疼痛也随之化去,只剩下耳边飒飒的风声。
身子怎么变得这般轻盈?莫不是死了的感觉!我悄悄睁开眼,只见山石正以飞快的速度向下退去,我在升空!蓦地抬头,却撞上了一堵坚硬的墙壁,那是一个男人的胸膛,呼吸间尽是冷冷的气息!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轻功?颠地我头晕眼花,一点也不好玩,只得紧紧攀住那人的衣领,由他将我带上崖顶。
我坐在崖上喘了好几口气,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这年头,还真有奇迹出现啊,小葭的鬼叫没有白费。
不一会,那人又依样画葫芦将小葭带了上来,小葭比我更不堪,一上来便吐得七零八落,也难怪,那感觉跟坐过山车也没大差别。
我定了定神,抬眼瞧去,不由得一惊。
“是你!”
竟是九曲桥上的那持剑人。
“你是——”
他却一脸疑惑。
我一怔,发现面上白纱不知何时已掉落,忙举起袖子遮住脸颊。
“认出来了?”
“哦,是你。”
放下袖子,我却有些不好意思,我的半边脸颊还肿着,肯定很难看。
“你们怎么会在下面?”
他皱了皱眉,冷冽的脸显得更加不近人情。
“我和小葭追一个小白兔,不小心滑了下去。”我指了指山道,“喏,就从那。”
我随便扯了一个谎,不过那人似乎心事重重,对这么拙劣的谎话也不置一词。
“公子今天已经救了我们两次,真不知何以为报。”只要不让我以身相许,什么都好商量!
“姑娘不必放在心上,时辰不早,还是早些回去吧。”
他却言语不多,显然没有攀谈的兴趣,我也只好默然,待小葭好些了,便告辞而去。
远远地回头,他还站在崖边,衣角随风飘动,如雕像般融于天空的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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