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冯倩茹说是大年初一下午要陪彭远征出门走走，但实际上，两人都各自闷在屋里没有出门。

宋予珍和孟霖很快就察觉到了两人的异样。

孟霖苦笑着望着宋予珍，轻轻道，“嫂子，你这样是不是太直接，也太早了些啊——我感觉这两个孩子，根本就接受不了呢。”

“弟妹，迟早都是这么个局，不如早点捅破这层窗户纸，让他们适应适应。其实啊，我感觉这两个孩子还是有些······”宋予珍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年轻人之间，只要没了这层遮拦，下面的事情就不需要我们做什么了。”

“弟妹，这是老爷子的主意。我估摸着，老爷子可能是担心远征这孩子在外边找了女朋友，到时候不好收场，所以干脆就挑明了。反正咱们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话不能说。”

孟霖轻轻一叹。

她是很喜欢冯倩茹，但她在此刻又想起了远在新安的曹颖。可孟霖心里清楚，曹颖要进冯家的门，难度是相当大的。单单是曹家夫妻的秉性，绝对会引起老爷子的坚决排斥。

妯娌两个正在说话，老太太的电话又追了过来，“予珍，你跟远征那孩子说了没有？他怎么说？”

“妈，我说是说了，但是——得给远征一点时间来适应适应。”宋予珍有些啼笑皆非，这老太太也忒着急了，恨不能立即就把这俩孩子撮合在一起。但这怎么可能呢？

“倩茹那边，你也去说说，你爸说了，你告诉倩茹——她永远是我们冯家的孩子，这一点不会有任何改变。如果远征这孩子品性不好，你爸也绝不会这样做。可既然远征这孩子还不错，你爸就希望倩茹能尝试着跟远征交往相处相处……当然·强扭的瓜不甜，最后俩孩子如果实在是凑不到一起，那我们也不能强求，是不是？”

冯老太太认认真真地说着·宋予珍只有连连点头应下。

老爷子和老太太亲自发话了，她还能说什么呢？

宋予珍放下电话，向孟霖也苦笑起来，“弟妹，你看，老太太比我急多了。她让我去跟倩茹摊牌呢！”

孟霖皱了皱眉道，“这样——好不好啊？万一······”

宋予珍沉吟了一下·“其实倩茹应该心里有数了，我能感觉得出来。她只是一直在回避，应该是女孩家的矜持呢。”

宋予珍还是去了冯倩茹的卧房，准备跟冯倩茹“摊牌”了。

她轻轻敲了敲门，冯倩茹的声音传过来，“请进来。”

宋予珍走进去，见冯倩茹穿着睡袍躺在床上，双手枕在头下·凝视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心事。

宋予珍慢慢走过来，冯倩茹内心深处的波澜渐渐涌动起来。第六感告诉她·母亲要来“逼宫”了。

宋予珍坐在冯倩茹的床边坐下，抓起冯倩茹的小手抚摸着，满眼全是慈爱的柔情。虽然不是亲生女儿，但从襁褓中养到现在，母女俩的感情比亲母女还要亲。

冯倩茹心中一暖。她能体会和感觉到宋予珍的关爱，这种母性和慈爱，发自肺腑，掺不得半点水分。

“妈……”冯倩茹轻轻呼道。

“倩茹······”宋予珍点了点头，“倩茹，有些事情·妈妈觉得应该跟你谈谈了。”

“妈妈知道，其实你心里是有数的。妈妈这里就问你一句，你愿不愿意给远征这个孩子一个机会？”

“不管你做出什么选择，妈妈都支持你。你永远都是妈妈的乖女儿，妈妈绝不会伤害你的。”宋予珍柔声道，“我和你爸·你爷爷和你奶奶，都认为，远征这孩子真是不错，你们两个很是般配。如果你能尝试着跟远征交往一下，我想，妈妈会很高兴的。”

冯倩茹的俏脸瞬间涨得通红。

她深深地垂下头去，柔弱的双肩微微有些颤抖。

“倩茹······”宋予珍知道女儿需要时间来平静和接受，就轻轻起身拍了拍冯倩茹的肩膀，然后走了出去，为冯倩茹关紧门。

宋予珍一走，冯倩茹猛然就抬起头来，脸上两行清泪津然而下。

或许在冯老爷子和冯伯涛夫妻眼里，把冯倩茹“许配”给彭远征，这本身就是一种看重和爱护，同时也是亲上加亲，不舍得冯倩茹嫁出冯家;但在此时此刻冯倩茹的心里，却相当于是被父母和家庭抛弃了。

一种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孤独感、自卑感和悲哀感，缓缓激荡着，蔓延着冯倩茹的全身，她浑身冰冷，想哭却哭不出声，无声的流泪。

大年初一就这样平静地过去。大年初二，按照风俗，宋予珍夫妻要带着冯倩茹回一趟娘家，但却发现，冯倩茹竟然不见了。

卧房里收拾得整整齐齐，就是人不见了踪迹。

宋予珍一开始还当是冯倩茹出去找同学玩去了，也没怎么放在心上，但到了晚上，她和冯伯涛从她的娘家回来，还是没见冯倩茹回家，当时就急了。

冯倩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这样过。宋予珍到处打电话，冯伯涛派人四处找，几乎找遍了冯倩茹所有有可能出现的地方，都没有冯倩茹的消息。

深夜了，还是音信全无。

宋予珍急得六神无主，差点就要决定报警了。

“伯母，倩茹会不会去同学家玩去了？”彭远征轻轻问道，他的脸色很复杂也很尴尬。他又不是傻子，肯定猜出，冯倩茹的“失踪”或者叫离家出走，与他有关系。

“不会的，她所有的同学家里我都打过电话了，而且，她如果去同学家，也不会不说一声。是不是出事了……”宋予珍焦急地搓着手，“伯涛，报警吧，我要报警！”

冯伯涛皱了皱眉，“先别急，再等等！就算是要报警，也得先跟爸说一声！”

冯家门第深重，牵一发而动全身，报个警也不是随便就能报的。要是一旦传扬出去，冯家的孙女儿离家出走或者失踪不见，肯定要阄起一场轩然大波，引发京城震动。

挂钟不住地摇摆着，发出铛铛的报时声，彭远征抬头一看，见已经是深夜十一点钟，心里也有些发急，犹豫了一下轻轻问道，“伯母，倩茹平时最喜欢去什么地方呢？您想想看。”

彭远征的意思是说，冯倩茹平时心情不好的时候喜欢去什么地方。

宋予珍陷入了焦躁的沉思中，突然她抬头来望着冯伯涛道，“伯涛，你说这孩子是不是——”

冯伯涛一怔，旋即眉梢一挑。

冯倩茹其实也是革命的后代，她的爷爷曾经是冯老的老部下，只是在抗美援朝战争中牺牲在异国他乡。而她出生还不到一岁，亲生父母就因为车祸双亡，自此被冯家收养。

夜幕深重，寒风轻拂，气温极低。

京城西郊的西山革命公墓外，一辆黑色轿车飞驰而至。彭远征手持手电筒，裹着厚厚的裘皮军大衣跳下车来，向着公墓的大门走去。

公墓的铁门紧闭着，里面黑漆漆地时不时传来风吹树叶的诡异声响，很是人。门卫室亮着昏暗的灯光，两个看门的保安正在屋里围着火炉喝酒，突然听到有人敲门，吓了一跳。

这半夜三更的，谁还往公墓里跑！

“谁······”保安推开门拿手电筒照着，声音有些抖颤。

“师傅，不好意思，我来找个人。”彭远征凑了过去。而这个时候，陪彭远征一起来寻人的两个警卫战士也走过来。

保安心里哆嗦了一下，心道这他妈的什么人啊，深更半夜的跑到墓地里来找人，不是神经病就是非法歹徒啊。

好在保安旋即看到了两个身穿军装的士兵，这个年月，兵哥哥还是具有相当程度的社会公信力的，看到有解放军在，保安心里多少踏实了一点。

但保安还是不肯开门，他透过门缝仔细打量着彭远征和彭远征身后的两个军人，狐疑道，“你们是谁啊，半夜三更的跑公墓里来，神经病吗？”

彭远征苦笑，轻轻道，“师傅，我们确实是来找人的。请问，今天白天有没有一个20多岁的女孩子来扫墓呢？”

保安一怔，想了想，点点头道，“倒是有这么一个女孩子，当时我还觉得奇怪，这大年初二来扫墓的，也是少见。”

“师傅，后来这女孩走了吗？”彭远征大喜，急急道。

保安忍不住呸了一口，“你这是怎么说话的呢？这么晚了，她不走还能留在里面过夜啊，真是的。”

这个时候，身后的两个军人上前来笑着递过去自己的证件，“师傅，麻烦开下门，我们找找人，或许她在里面出了意外呢。我们是卫戍区警卫团的，这是我们的证件。”

两个保安斟酌了半天，才勉强同意放彭远征三人进去，但要求他们把证件扣押下来。

当沉重的铁门缓缓打开，一股阴气扑面而至，彭远征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在这死寂的寒夜中，声音非常刺耳尖细。

“走吧，彭科长，我们进去找找。”两个警卫战士向彭远征笑了笑道。

他们奉命保护彭远征出来找人，自然是不敢离开彭远征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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