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谢小容终归还是兑现了她的诺言。
在谢小容的热情邀请下,高懿宣终于如愿以偿地走进了骆家的家门。骆天年从市委副书记的位置上退下来,又是新安市本土一步步干起来的干部,所以在新安市里很有影响力,尽管是退了。
骆家居住的是一座两层的小楼,建于50年代末期,原本是苏国技术专家的公寓,后来被改造成了市里一些老领导的住房。
小楼独居一院,位于市委机关宿舍区的最内侧,非常幽静。而整个院墙上都爬满了绿油油的爬山虎,间或有几朵粉红的牵牛花和嫩黄色的迎春花在绚烂的春光中迎风绽放。
春意盎然,宛若世外桃源。
高懿宣摁下了骆家的门铃。谢小容穿着一身居家的运动衣,笑吟吟地打开了黑色的小铁门,一边让高懿宣进门,一边又故作大声道,“高主任啊,你来就来吧,还带这么多东西干嘛?太客气了!”
高懿宣笑道,“初次登门,带些小礼物,谢大姐,您就别跟我见外了。”
两人说说笑笑心照不宣地走进了骆家一楼的小客厅。
骆天年戴着老花镜正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见到高懿宣微微点头,他以为是儿媳妇谢小容的客人,也没有太放在心上。
高懿宣毕恭毕敬地站在原地,鞠躬问好道,“骆伯伯好!”
骆天年威严的脸色微微露出一丝笑容,点了点头道,“嗯,来了。”
虽然他对眼前这个年轻人称呼自己为“骆伯伯”,感觉有些奇怪,但年轻人彬彬有礼,也给他几分好感。
谢小容介绍道,“爸这是我的同事,从省里调过来的高主任高懿宣同志,市委督查室的副主任,现在又跟我一起负责这次市里高速公路申报的宣传工作。对了爸,高主任还是雪燕的大学同学呢。”
不知道是谢小容这句“雪燕的大学同学”勾起了骆天年的好奇心,还是谢小容谈起的工作让他比较关注,本来准备继续看电视,如今却是笑着挥了挥手道,“请坐。这一次市里申报高速公路落户新安,很好!我非常支持我虽然退下来了,但在省里也还有些人脉,如果你们工作中遇到难处,也可以跟我说说,我这个老同志,也不能整天闷在家里养花种草,必要的时候,也要发挥余热嘛!”
骆天年的让客正中高懿宣的下怀。
他来本就是为了“进攻”骆天年,就趁机坐在了骆家的沙发上,恭谨地跟骆天年谈话。
“爸您都这么大年纪了,还是别管这些闲事了,市里的工作有年轻人干,您还是安心养好自己的身体为好。”谢小容给高懿宣倒上一杯水,也顺势坐在了一旁陪客。
“我们这边有高主任,市委领导安排高主任参与我们的宣传工作,主要还是因为高主任关系网很广泛,上上下下都能沟通。”谢小容为高懿宣美言了两句,高懿宣心里满意,感激地瞥了谢小容一眼。
骆天年是何许人儿媳妇的话让他马上反应过来,眼前这小伙子肯定是省里的高干子弟。他瞥了高懿宣一眼,淡淡笑道,“小高原来在省里工作?怎么突然想到新安来了?”
“骆伯伯,我想在下面锻炼几年,同时也是做点实事。我爸也说了年轻人就应该在最艰苦的地方磨练两年,才能成器。”高懿宣很自然地接过了话茬。
骆天年嗯了一声,“没错,吃苦就是福。你们现在的这些年轻人,就应该多吃吃苦,多在基层体验一下老百姓的不容易,只有这样,才能有亲民之心,将来走上更高的领导岗位,才会想着为老百姓办点实事,而不是一门心思搞那些虚头八脑的花架子!”
骆天年说着眉眼间就闪过一丝不快。作为新安市退下来的高层领导,他对现在的市里领导多少有些不满意,认为太不务实,过度追求经济发展速度和城市建设,忽略了基础设施建设。
薛新莱在位的时候,市里修大马路、盖高楼,形象工程连续出了好几个,骆天年非常不满,找上薛新莱谈了谈自己的个人感受,不过却没有引起重视。
谢小容一看不妙-,老爷子又有发牢骚的迹象,赶紧主动岔开了话题去,“爸,高主任不错了,作为干部子弟,能主动要求来基层挂职锻炼,工作更是很扎实,现在像这样的年轻人已经不多见了。”
谢小容一连好几次有意无意强调了高懿宣的出身背景,骆天年哦了一声,笑笑道,“小高,你爸爸是?”
省里的老领导,骆天年自问认识不少,说不定高懿宣还是故人之后,也就顺口一问。
高懿宣恭谨笑道,“骆伯伯,我爸是高甑生,我来新安之前,我爸曾经跟我说过,新安的骆书记当年可是里的一面旗帜,公道正派廉洁奉公,一辈子为了工作兢兢业业让我来了之后登门拜访骆伯伯,向您问好!”
“高省长?”骆天年讶然道,转而笑了起来,“我跟高省长也是老熟人老朋友了,虽然你爸是领导,但比我还小几个月,哈哈!你这声骆伯伯,我心安理得了!”
“你爸爸身体怎样?”
“谢谢骆伯伯关心,我爸爸身体很好,不过精神头看起来不如骆伯伯好!”
高懿宣笑道。
骆天年哈哈大笑,觉得这个小伙子很会说话。干部家庭出身的孩子,就是不一般。
骆天年没有想到高懿宣竟然是前副省长高甑生的儿子。高甑生在位的时候,他就是新安市市委副书记了,因为工作关系,私下里也有一些往来。
在职的时候,他是副厅级而高甑生是副部级,自然差距很大,但如今两人都是无官一身轻,退休在家的闲人一个,这等级的差距也就无形间被抹平了因为是熟人之后,所以谈话的气氛就显得融洽了许多。
等李雪燕下班进门的时候,骆天年已经很是熟稔地拍着高懿宣的肩膀,一口一个小高,亲切无比。
“小高啊,这一次你做得不错。能让央视来市里采访报道,如果日后真能上央视上露露脸,对于提高本市的知名度大有裨益。不错,不错,很不错!”骆天年也听说了央视要来新安采访的消息,他下意识地就认为这是高懿宣的暗中活动,因为高懿宣好歹也是一个高干子弟,有些关系也是正常的。
也是怪谢小容,为了“美化”高懿宣,在公公面前说了不少好话,把高懿宣夸得是头头是道。在某种程度上说,就是误导了骆天年。
高懿宣尴尬地笑着,当着骆天年的面,他也不能否认或者解释什么了,只是含糊其辞,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反正在某种默认之间,骆天年就把他当成了邀请央视来新安采访的小功臣,很有思路、很有魄力也很有礼貌,这是骆天年对高懿宣的评价。
“高懿宣?”李雪燕刚进门,就看到了正在跟父亲和嫂子聊天的高懿宣,吃惊道。
高懿宣心里得意,微笑着起身招呼道,“雪燕,我来看看骆伯伯!”
“雪燕啊,我请高主任来家里吃个饭,高主任父亲和爸爸也是老熟人了……”谢小容在一旁推波助澜。
李雪燕嘴角不经意地抽搐了一下。高懿宣不仅没有经过她的同意就进她家的门,还一口一个骆伯伯,让她感觉很不舒服。只是高懿宣终归是客人,又是嫂子谢小容邀请来的,她也不好太过失礼。
她勉强笑了笑,就放下自己的包,去楼上卧房去换衣服。
等她下楼的时候,听到父亲正在跟高懿宣和谢小容谈央视来新安采访的事情,听出是高懿宣在背后的运作,她心里大喜,几步就走了过去,坐在谢小容身边大声道,“高懿宣,下周央视记者来采访,能不能安排他们去我们镇上走一走看一看?反正这种采访完全是你们出线索和题目……哪怕是给我们几个镜头,也是很大的宣传啊!!!”
李雪燕的神色很兴奋,声音也很兴奋。
前一段时间,彭远征协助她们做的集中宣传虽然也很有效果,但这一次央视来市里采访可谓是千载难逢的良机,若是云水镇能在央视报道中露一露面,无论是对于镇上的发展还是对于她们这一届党政领导班子的政绩形象,都有着不可低估的巨大作用。
李雪燕在镇上听到这个消息,心里就琢磨着看看是不是找找宣传部的人,想办法向云水镇倾斜一下,最起码让央视记者组去云水镇看一看。如今听说央视采访是高懿宣运作的结果,心里狂喜,认为这个事情有谱了。
骆天年皱了皱眉,沉声道,“雪燕,央视记者来市里采访,事关全市工作大局,要尽最大可能地展现出全市改革开放以来的巨大成就,你们一个乡镇的工作太小太琐碎,你别添乱!”
李雪燕很不满地瞪着自己的父亲,反驳道,“什么叫一个乡镇的工作太小太琐碎?全市的工作重心就在基层,透过我们乡镇的变化,更能管窥一个地区的发展空间和翻天覆地的历史变迁!我认为,资源要向基层倾斜,镜头也应该多向基层倾斜!”
骆天年被女儿的话“驳斥”地顿时无言。若是当年在位,他肯定会摆着官威怒斥几句岂有此理,但如今退下来在家里养老,在最宠爱的女儿面前,他什么官威都失去了效果。
骆天年苦笑了一声,扬手点了点李雪燕,“你这个丫头,嘴巴就是不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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