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芸眼睛里闪过哀伤。整一个故事太悲情。
妈妈是下乡的知青,家在海城,外祖父是大学的教授,外祖母就是一普通的家庭妇女。外祖母一胎生了三个:姨妈是老大、妈妈排行老二、最小的是舅舅。
浩劫中外祖父、外祖母和小舅舅没熬住都去世了。
妈妈响应号召上山下乡,姨妈则早早的嫁了人得以留在海城。
年轻时候的妈妈长得很好,人漂亮加上有文化,身上还有一股温婉的味道,她一来到这个交通很有些不够便利的穷乡恶壤就引来了不少觊觎的目光。
陆叔也是那时候瞧上妈妈的,在他的追求和保护下妈妈终于答应了他的求婚,可恨的是,就在这时候陈菊香用了卑鄙的手段把妈妈引到她家里,下药让她的儿子,也就是她的亲生父亲得到了妈妈。
妈妈怀孕了,又被那对母子温声细语哄得不得不含着眼泪嫁了。她的悲惨日子从生下了她之后开始。亲生父亲愚孝,没有主见,不论对错什么都听老娘的。偏偏他老娘又是一个自私到骨子里去的恶毒女人。
她最爱做的事就是借着各种小事挑拨儿子打老婆孩子,然后在儿媳妇的面前居高临下的摆出婆婆的款,要她磕头赔罪。
所以后来在父亲的葬礼上妈妈不仅没有哭还冷笑连连。那时候她才四岁,因为每次被打都有妈妈全力护着所以根本就“不记打”。
所以陈菊香这个“亲奶奶”在她面前各种恐吓她,编排妈妈的坏话的时候她都听进去了。所以她从小就在心里仇视妈妈和陆叔,她按照陈菊香吩咐的,一边冷眼看着妈妈劳累,一边不帮忙还要搞破坏。所有能气到妈妈的事她都做了。但凡家里有点儿好吃、好用的东西,她都不忘记陈菊香嘱咐的去给她通风报信来表示自己是有“孝心”的。
最惨烈的就是妈妈再婚时候的这一幕。
在她的“抗争”下妈妈又一次的屈服了。短短的时间妈妈就苍老的不像样子。
后来妈妈死了,是砍柴的时候从山崖上摔下来的。她变成了孤儿。在家里的东西都被搬空了,连妈妈给她做的新衣服新棉衣都消失的时候。她没东西吃,没棉衣穿、没棉被盖。
才八岁的她又冷又饿找上那个口口声声说最爱她的“亲奶奶”家门。结果她的“亲奶奶”却把门关上不让她进门,还说只有小辈孝敬老的,没有小的来拖累老的说法。
到最后她饿的直哭,只能去挖草根扒树皮来啃充饥。村里的人看不过眼了,这才在村干部的干预下终究还是住到了爷奶家。
在爷奶家她住的是灶房的干草堆,盖的是叔叔叔婶子不要的了破褥子。衣服捡的婶子娘家侄女剩下的穿。因为叔婶家条件好,堂姐剩下的衣服还算略强些,轮不到她都被送到婶子的娘家去了,每回再顺便带两件跟破旧的回来让她换洗。
要说上面的那些如果都还是能让她忍受的。那么除了每天还要干一堆的活才能吃上几口稀薄的剩饭之外,动辄的打骂就是让她感觉到恐惧了。
那是她记忆中最黑暗的日子,每天有干不完的活,不能停一会,一个动作不利索都要挨打挨骂。哪怕什么都没做错,随时随地的也可能会被哪个路过看她不顺眼的任何一个人,一个巴掌呼过来或是一脚直接踹过来,打一下两下的算是她幸运了,遇上谁心里不顺被往死了打都有过几回,最惨的是被打完了活还得照样干,干少了继续打。
上学更是成了奢望,已经上了二年级的她在进了爷奶家门的那一刻就被迫退学了,村干部不管这事,在农村没上学的孩子不止她一个,即使她再渴望回到教室里也没有用,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堂姐和堂弟每天背着书包去学校,堂姐正用的那个书包还是妈妈亲手给她缝的小翠花坠着花边的小书包。
这样的日子挨了半年。这个时候她才知道妈妈在的时候自己过得有多幸福。
就在她几乎绝望的时候,姨妈来了。
姨妈是付了一大笔钱才带走她的。
一离开村子姨妈就告诉她实话,她会来完全是因为陆叔找上门求着她来的。妈妈的娘家已经只剩下姨妈一个了,而姨妈的日子也过得紧巴巴的,对她即使是有心也实在是无力。
姨妈说她这次来包括来回的路费还有给爷奶家的好处费,这所有的一切开销都是用陆叔给的钱,往后她户口会落在姨妈家,但是她是要跟着陆叔过日子,靠着陆叔来养活的。
跟着陆叔,她心里其实也是怕的。但是再怕也没有让她再回去爷奶家让她觉得恐惧。
出乎她意料的是,跟着陆叔的日子她好像又回到了妈妈在的时候。陆叔从来不会打骂她,对她甚至连句重话都没有。除了从来不给她笑脸,陆叔对她真的很好很好。
为了她,陆叔甚至离开家乡就留在姨妈所在的城市给人打零工养活她,他省吃俭用却舍得给她好的,一直把她供上大学,供到她大学毕业。
大学毕业后她考了公务员,有了一份同学们都羡慕的好工作,终于可以奉养陆叔了,结果这时候她才知道陆叔其实已经得了绝症有些日子了。
为了不拖累她,陆叔一直瞒着,自己一个人强撑,直到最后治无可治。
那时候她看着躺在病床上的陆叔哭着问他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的时候,陆叔沉默了很久,看着的表情很复杂。他说他答应过她妈妈的话一定会做到,他说他其实很恨她......
陆叔死后,陈菊香不知道从哪里得到她的消息,倒是不辞辛苦的由着她小儿子带着找到她的单位去拦她。
陈菊香一开口就是要她把工作让给她的孙子。后来见确实不成。又狮子大张口,朝她要陆叔辛苦了一辈子留下的房子,还要她拿出全部积蓄,并且以后月月把工资的九成交给她作为孝敬钱。
她甚至都帮她看好了婆家,是一个四十几岁的老光棍。定钱都收了。陈菊香要她赶快嫁过去,还放话让她不许把好衣服带走,说那是属于老苏家的财产,不能便宜了她“婆家”人......
因为陈菊香太能闹,她单位的领导实在不堪其扰,只能让她回去处理好家事再来上班。她最后不得不忍痛辞了好不容易得来的工作,偷偷离开,去了别的城市才摆脱掉她的纠缠。
新的城市,一切都要重新开始。等到她终于赚了大笔的财富回到家乡,那时候她才知道这整个“故事”,也知道了父亲当年真实的死因,知道了陈菊香在妈妈和陆叔之间充当了怎样卑劣的角色。
真相大白她狠狠的大哭了一场,从此往事变成她的心结,一辈子都没能解开。即使后来她改姓陆,还大动干戈的迁墓让妈妈跟陆叔以夫妻的名义合葬,在给他们的墓碑上写上“父亲、母亲”都没能削减她一丝一毫的愧疚和心痛。
陈菊香和苏家的人不是没闹过,但是她既然敢这样做就不是没有依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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