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儿媳看似天真可人,无忧无虑,但时日一久,万皇后也看出了她的千难万险出来——她的小儿子,实在不是个好相处的人。
万皇后设身处地想过,如若她站在小儿媳的处境,她能过得了几日?
一月两月,也许不成问题,年月一久,其实也是鱼死网破。
不是哪个女人在丈夫的凶神恶煞之后,还有勇气上前嘘寒问暖,也没有几个女人,会在一而再再而三的否定之后,还是不她自己的初衷,明媚开朗,待他之心如初昔,维护他之心依旧赤诚,而且,也不曾真正惧怕过他。
所以她从他那里得的好,也让人生不出羡慕嫉妒出来。
夫妻俩其实也不是不吵架,所以看到儿媳气唬唬地来她的寝殿,坐大松树下剪掉这几日她自个儿绣的衣裳,万皇后不动声响地看了一会,等翩虹抱走小郡主后,她走到了松树下的歇息处,在她面前坐下。
“母后……”柳贞吉朝她勉强一笑。
“怎么了?”万皇后随意问了一句。
柳贞吉不答,只道,“外边风大,您里头坐着去吧。”
“你也进吧。”万皇后没先动。
柳贞吉一听,想了想,站起身来扶她,“儿媳随您一道进去。”
说着说丫环把刚拿出来的绣架等物往里头搬。
“什么都顺着,心里不难受?”顺着他,也要顺着她这个当母后的,她就憋得住?
柳贞吉知道她是在打听呢,也没抗拒,闷闷道,“顺着您还好,您是长辈,顺着点应该的,顺他我一肚子火,可哪能跟他吵。”
“这次吵什么?”万皇后终于问出了想问的。
“不听我劝呗,还能什么。”
“为着我?”
柳贞吉朝万皇后无奈地笑了下。
“又看我不顺眼了?”万皇后说得平淡。
“哪,是父皇天天惦记着您,老提起您,果子刚进京呢,就给请进去问您的事了,也不知从哪打听到的说狮王哥哥对您不敬,来信骂了他一顿,他刚又叫我过去,说要送您回京,母后,我就不知道了,您现在这般护着他,他明明知道您在,您就是我们的护身符,他怎么就还这臭脾气?越活越过去了。”
万皇后半晌没说话,等进了门,她才淡道,“他就这脾气,从不跟人低头,现在其实也好些了。”
皇后还护着?
柳贞吉听了瞥了她一眼。
“你多体谅些。”
“唉,快把我气死了,您不知道,他刚还让我滚呢,说我婆婆妈妈又话多……”柳贞吉说着猛拍胸口,这时重复一遍还是气得不行。
万皇后看她一眼,淡笑了一下。
气归气,但她还是当了那传声筒。
该她做的,一分也没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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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营那边的事还没个安数,眼看过年,京中的皇帝还要找事,柳贞吉不想送走万皇后,还被周容浚臭骂了一顿,作为一个没脾气的人,劳心劳力的柳贞吉也是有脾气了,一连两天,都没回去伺候那位爷,让长殳惦记他,就给他送口吃的,他要是耐不住,跑寝宫堵她,满府都是她的耳目,她自然有能耐比他快几脚躲他。
她也知道逮着了她,他肯定要冲她发火,因为她暗地里还唆使去屈奴任官职的那几位门客先当起了孟尝君,先以仁政治地——按狮王爷的话说,你一个无知妇人,还真把自个儿当回事了?
要是平时,就被骂这么一句,柳贞吉肯定不当回事,但府中最近的事一桩接一桩,夫妻俩刚滚完床单恩恩爱爱,下一刻,他知情了她私下所做决策就能板起来脸来把她骂个狗血淋头,这时候跟他硬扛硬,受损的还是她,这时候,哪怕柳贞吉没脾气也得要装有脾气,能躲他一时算一时,反正她觉得他太不对的事,她还是一桩也不能依的。
她不依的,他再生气也得给她脸,不可能在府中人面前败坏她的威言,前面因为钱家可能败坏她名声之事他连钱家都敢灭,所以让他来她威风,他也干不出,那些她做了决定的事,他一桩也否不了。
夫妻两甜甜蜜蜜,你侬我侬的恩爱期一过期,各自真实面目一出来,哪还有一成不变的日子,柳贞吉尽管做了决心以不变应万变,但她那万变实在太万变了,她不得不全力应付这万恶的男人。
说实在话,柳贞吉也不是个纸人,哪能没七情六欲,爱他爱得心花怒放,自然也有气得暴跳如雷的时候,不过就是因为心理年龄太大,实在没脸跟他生气这才作罢。
她这被折腾得焦头烂额,可躲着人没两天,长殳就来逮她,让他病了,正在寝宫躺着。
柳贞吉这两天晚上都是睡万皇后这边,连女儿也都是带在身边,没给他去看,听到他病了,她瞅了瞅长殳,长殳见了摇头,“是真病了,王爷昨晚在万花宫的亭外坐了一夜,您又不是不知道。”
“你就该请他回去。”柳贞吉跟自己说了一百遍别理他,但脚还是往外走,头却往前面扭,看着万皇后。
万皇后抱着周辰安正在教她认字,有孙女万事足,看到她回头,淡道,“本宫不会回宫,不过,皇上可能正月十日左右来趟西北。”
“呀,呀……”柳贞吉都忘了走路了。
“去吧,快过年了,哄着他些。”见惯了他们各种样态,万皇后也淡定得多了,现在她被折磨得哪怕小儿子冲她面前说要赶她走,她也能充耳不闻。
有时候想想,她也挺够明白文帝为何老有想宰了他的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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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容浚正躺寝宫里头,柳贞吉与他作战经验丰富,回宫路上那叫一个小心翼翼,回避着她相公那边的人,没给他们给他通风报信的机会,不过,防得了家臣,也没防住家贼,她这正蹑手蹑脚踩进宫里头,床上的周容浚就听到她回来的动静了,好好躺着的人就猛咳了起来,那震天动地,撕心裂肺的的咳嗽声,就差一点就可以咳断气了。
柳贞吉这猫着的腰也直了,回头就往门边的长殳看去,也是忙得只差一口气就背过去的老总管无奈踏进门来,看着小夫妻中间那个最不会置气,这两天却偏偏置气了的那个,轻声道,“您就顺着他点吧,您把荆城三地的的三百万两军晌都给王爷花了,哄着点他是应该的。”
“那是安民用的,哪是我花的。”柳贞吉也跟他轻声嘀咕,“这银子得花啊,要不然,这快要过年了,再让屈奴造势,朝廷参他的人不得更多?我是为谁啊!”
“您平时都不跟他生气,”长殳冷静道,“怎地就突然……”
“我太惯他了!”柳贞吉想也不想地恨恨道,“惯得他天天骂我,泥菩萨都要被他骂得有火气了,不教训教训他,小世子都当我好欺负!”
所以,重点是,怕小世子以后她这个当娘的好欺负?
长殳决定还是忙他的事去,不掺和这夫妻俩人之间的是事情了,于是淡定一揖礼,“老奴有事,先告退。”
说着头也不回地走,那步子快得都有些绝情的意味了。
柳贞吉瞥一眼,撇撇嘴,果然她对长殳再好,长殳还是只向着那头狮子,一点也不觉得她这朵娇弱的娇花需要保护呵护。
“咳咳咳咳……”长殳退下之间,内宫的咳嗽声越发大了。
柳贞吉向天翻一个白眼,进了内宫,见到他们的大床上,周容浚一见到她就朝她边咳边瞪眼了——可真是为难他了,脸都咳红了。
“你还有脸回来?”他怒道。
他这一开口,声音还真是有些哑,与他朝夕相对的柳贞吉这下脚步加快,坐到床边摸了他的额头,摸到微有点火热的温度后,知道他只是有些低烧,这心到底是放了些下来了。
“你还骂我不?”柳贞吉拉他躺下,嘴里还问,同时朝外喊,“大夫怎么都不叫来看看?”
“你滚!”周容浚嫌恶地打她的手,“昨天让你回来你不回来,你今天回来算怎么回事?”
“你骂我,我记仇,今天不记仇就回来了。”只要愿意,柳贞吉太知道怎么对付他了,见他还要口无遮拦,低下头就亲了下他的嘴,道,“我不跟你道歉了,反正你的银子就是我的银子,我花了就是花了,你管我怎么花?这事不许你跟我生气了,至于父皇骂你的事,你也别生气了,我帮你对付他,我替你报仇,你看怎么样?”
周容浚眉头深皱,看向她,“你又蠢了?”
柳贞吉低声在他耳边说了万皇后刚跟她说的皇帝会来的事。
“他果真会来?”周容浚这下连咳嗽都不装了,星目一片冷然。
“嗯,怕是想见母后想见得不行了。”
“呵……”周容浚这时候轻笑了一声,翘起的嘴角却一点笑意也无,眼睛也冷得就跟西北冬夜的寒星似的,“让他每天来信骂我!他还真当我西北是他的后花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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