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惊讶,问这颗黑不溜丢的圆珠子,到底是什么东西?
孙静她姨奶咧开嘴,露出了仅有几颗的牙齿,说:“我要讲是妖怪的内丹,你们信不信?”她这般说,我们倒是来了兴致,围上来瞧。只见这是一颗根本没有多少光泽的珠子,我用手按了一下,软软的,有弹性,有点像是橡皮,又或者是蛋白胶堆积而成的假珠子。
杂毛小道瞄了一会儿,然后试探着说道:“婆婆,你这个珠子,应该是里面蕴含着一种对气息的接收探测功能,一遇到,就能够激发出光芒来吧?”
孙静她姨奶有些惊讶地看了杂毛小道一眼,说不错,你的眼光倒也是犀利,这“阿尼玛卿珠”,是一头大妖的内丹,辗转流落到了我爹爹的手上。当年他也就是靠着这东西,才成就了偌大的名声。他死了之后,我才得知,这颗珠子可以让我们知道,自己身边到底有多少古怪的东西——我跟你们一起进山,说不得那个山神,就被这珠子给找寻到了呢!
我看着面前这个全身干净整洁的老婆婆,一点都无法将她和前天那个在人家饭馆门口捞泔水的可怜老人,联系到一起来,也无法把她跟后来在派出所、在旅馆时所见到的乡下老妇的形象联系,此刻有着自信的她,脸上洋溢着和蔼可亲的微笑,让人心中不由得温暖。
时而清醒,时而糊涂,那么这个就难办了,要是进了山,去找寻山神的踪迹时,万一有什么变故,只怕我们到时候,肯定是头疼得厉害,照顾不周全。
见我们犹豫,孙静她姨奶拉着自家侄孙女,说:“你们不要担心我,这珠子只有我会用,给你们也用不了。而且我今天配了药来的,应该不会再犯糊涂,即使真有什么事情,静儿也会照顾好我的。”
我拉着杂毛小道走到一边,小声商量了一会儿。
既然小妖这边把人跟丢了,那么我们确实也没有太多好办法,找出那个掠走果果魂魄的家伙,要不然,就冒一次险,同意这个曾经蛊苗的后人吧?——其实我很想问一句孙静她姨奶,你们这凉山苗蛊一脉的,习得是哪门子蛊术?
我可是清水江流、敦寨苗蛊的嫡系传人啊!
只可惜我没有勇气说出口,秘密说得太多了,就不是秘密了。有些东西,还是保留在一个小范围之内,让大家谨守住自己的界限,才行。
我们吃完了饭,差不多已经是十二点半,回房准备了一下,到了下午一点钟,我、杂毛小道、凯敏、孙静和她姨奶一同出门,从寨子边缘沿着小径,朝着更深的山里找去。
说到寻找山神,杂毛小道其实还是有法子的,什么法子呢?观风水!
所谓风水,便是这山川走势,大河流淌,每一种恢宏走向形成,都有着自然界的道理,而每一种阴脉地煞的形成,也都有着其中的缘故。我们在被捕之前,曾经游历酆都鬼城,便是凭借着山势气运,以及小妖朵朵那种敏感的同类呼应,了解那些巨鬼的藏身之处,大概位置。
所以杂毛小掏出了红铜罗盘,准备用来做辅助。
当然,这些都得出了寨子,才会使出来。这小小的彝族村寨十分和睦,我们往外面走的时候,不停有人跟凯敏打招呼,不过人们观察的重点,并不是我们,而是留在了那个红脸蛋儿女孩孙静身上,纷纷问凯敏,什么时候喝喜酒?凯敏有些害羞,说快咧,快咧,到时候一定会叫上你的。
每次说到这里的时候,那个问的人就开心地大声说道:“好!到时候,不醉不归!”
彝族人嗜酒如命,无酒不成宴,可见一斑。
出了村寨,又绕过了一大片果林子,我们沿着小路,来到了寨子后面的山。
这日正好是阴天,天气寒冷,行走在这人畜走出来的山道上,我总担心孙静她姨奶身体抗不住,然而每次回头,便看到这老太太脚步轻盈,如同踩在弹簧上,这才放下心来,与杂毛小道研究方向。
之所以一出寨子,就往西走,是因为小妖昨天追踪那个家伙,走的是西面。
虽然那个家伙到了后来,开始跟小妖绕弯,不过它一开始下意识逃离的方向,还是暴露了它的行踪。我们面对的,应该是一个相对年轻、没有经验的家伙,老奸巨猾的,是不会直接打上门来的,要么放弃,要么容后再说。
有人说一个真正成熟的思想,是要懂得放弃,学会妥协,说得不无道理。
当然,迷惑了心智另说。
其实这所谓的山神,便是各种鬼怪精灵,皆依附于山中的阴脉地煞中。最终,各种鬼怪精灵的名称及差异分界,都消失了,或者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而互相融合了,演变成了每一地区的主要山峰,皆有人格化了的山神居住。《礼记·祭法》有云:“山林川谷丘陵,能出云,为风雨,见怪物,皆曰神。”说的,就是这种现象。
修为越高的山神,越能够超脱物外,体会自然之道,成就人们真正敬仰的神位,然而修为浅薄的,则率性而为,不识物,不明理,称不得神,而仅仅只是一鬼怪精灵而已——这类东西,湘西十分多。
翻过两道山脊,我们站在半山腰上,看对面的山势,孙静她姨奶和杂毛小道同时惊呼:“此处有恙!”
我抬头望去,但见对面山峦,山峰处高耸,低伏处深沟,密林参茂,风吹不摇,有泉水溪流环绕而过,如一条银亮的玉带,端的是风水宝地,旺财兴族之所在。
凯敏见我们皆瞧过去,摇着头,说这里可是我们寨的坟山,以前老寨神婆选的地界。
我以前说过,偏僻边远之地,教化不够,所以神婆便担任起了很多职能来,不过随着时代进步,神婆一职,也就随着慢慢消失无踪。看得出来,凯敏他们以前这儿的神婆,倒是个有真材实料的角色,所选的坟址,也足够庇护他们这个小小的寨子,风调雨顺,生活安康。
我们花了二十分钟,走到了对面坟山的低洼处,在溪流往上的几个小山坡,交错隔得有好多墓碑,安葬着这个村寨无数的先人。因为是同寨同族的缘故,这里的坟冢经常得到照料,并不荒凉,即使是被冬天荒黄的野草围着,也是干净整洁的坟冢,一片肃穆。
越过这片坟冢,杂毛小道手上的红铜罗盘开始疯狂地转动起来,但是孙静她姨奶鸟爪一般右手上面的黑色珠子,却没有多少动静。
两人对视一眼,杂毛小道告诉我们,说那个东西昨天来过这里,留下了痕迹。
接着他低声跟我说道:“小妖就是在这里跟丢的……”
凯敏并不急着跟我们一起走,而是来到了一座坟前,跪地,磕头,然后三拜。这座坟里躺着的,是他奶奶,同样的动作,他还拜了四处,然后回头告诉我们,路过先人安眠之地不拜,以后就得不到先人的庇护了。
接下来,开始由孙静她姨奶给我们领路。
这个老太太完全就像一只灵巧的狸猫,在前面行走,快得让我们都难以跟上——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要知道,这个老人在前两天,跟往日的农家老太太,并无任何区别。难道这一清醒,就变成了不世的高手了?
我们有些疑惑,不过她手中的那颗黑珠子,倒是发出了淡淡的光芒来,有点像是黑珍珠。
我们一路跟随,越过了坟地,爬过了两道山梁,上坡,又下坡,最后停留在了一道遍布着青竹的小沟子旁。
之所以不走,是因为孙静她姨奶手上的那颗珠子,已经如同白炽灯一样,散发出绚丽夺目的光芒来。很难想象,这样一颗珠子,会发出这样的黑色氤氲,仿佛能将孙静她姨奶大半只手都给笼罩住。在她的脚下,是一块肥沃的黑土地,上面有枯黄的杂草,以及淡淡的晨露。
凯敏和孙静都被眼前这景象给吓到了,在普通人的思维中,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哪里会相信这样一颗黑不溜丢的小珠子,竟然能够像灯泡一样,散发出这样的光芒来?
即使这玩意,发出的是古怪的黑光。
凯敏她姨奶扭过头来,咧开一口没几颗牙齿的嘴,笑了,说如果这珠子没有错的话,从这里往下,应该就能够到达阴脉地煞了吧?我听到,用脚踩了踩这地面,夯实,根本就没有什么空洞。杂毛小道望了一下天,阴沉沉的,说等吧,到了天黑,它才会放开心神,我们才能有手段,整治于它。
我们商量了一番,随后杂毛小道开始依托地形,在四周布阵,而其他人则在旁边耐心等待。
既然已经找到地方,我和杂毛小道想了想,便劝着旁人离去,毕竟有这些普通人在,我们一是施展不开,二是照顾不来。他们本来不愿,但是我们做坚持,也没办法,转头离去。下午的时候,凯敏还送饭过来,我们吃的时候聊了天,得知孙静和她姨佬还没离开。
送走凯敏,过了一会儿,天终于黑了下来。
杂毛小道嘿嘿一笑,说好吧,来,我们把这尊山神的底裤,扒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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