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的血肉飞扬而起,我的心痛得几乎都要撕裂开来,因为我实在是难以想象得到,杂毛小道和我连茅山宗这种顶级道门的大场面都扛了过来,竟然会在这种小沟渠里面栽跟头,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霎那间我的心像是空了一般,脑海里瞬间回忆起与杂毛小道相处的一幅幅画面——在我的印象中,这个从一出现就不是很靠谱的男人,与他并肩站在一起,世界上便没有什么能够难倒我们的事情,然而我们怎么可以在这么一个小村子里面,就这样默默无闻地死去呢?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四五双泥手从黑暗处伸了过来,将翻倒在地的我给抓住,捂住我的口鼻,试图将我弄得窒息而亡,而我整个人几乎在看见杂毛小道死去的那一刹那,就变得彻底癫狂起来,脑子里什么也不去想,只是听到有一个声音在耳边回荡:“不可以!”
随着这情绪不断攀登叠加,我整个人都被渲染得无比浓烈,终于,我感到有源源不断的力量从小腹之中升腾而出,这些天来我一直修习的巫力大周天行气法门也在那一刻瞬间爆发,将所有的气息推动,一齐朝着四肢狂涌而去。
与此同时,我脑海中出现了一个三头六臂的魁猛男子,此人头生牛角,怒目狰狞,浑身冒着烈焰,宛若魔神,在九天之上隐隐俯瞰,注释着尘世的一切微末,他瞧见了我勃然而发的愤怒,然而这也仅仅只是蚂蚁的愤怒;他似乎还在笑,笑我实在太过于弱小,根本不值得他关心,于是他扭过头,瞧向了别处去,不再关注。
蚩尤观想法!
这门形而上学的臆想术突然间在我的心中自动生出,而我的心里面则完全就被愤怒所遮盖,感觉到一种被轻视、被小瞧、被完完全全地羞辱了……力量在积蓄,反抗的念头贯注了我的全部精神,终于当我的整个视野都变成一片黑暗的时候,一个陌生的声音在我的脑海里奋力呐喊出来:“尸丹元气,给我破!”
一言既出,裹挟在我身上的所有泥土和灵力全部溃散,磅礴的力量灌注于我的身上,我感觉自己是前所未有的强大,奋力一振,身上的泥浆飞开,那面墙轰然倒塌,而跌落下来的砖石击打在我的身上,如同挠痒痒一般。
我双腿后蹬,人倏然前移,那些已经冲到我身前的食尸鬼依然强大,依然狰狞,依然有着之前的恐怖,然而在我的心中,却形如土鸡瓦狗,有两个特别强壮的食尸鬼口中还叼着一块尽是鲜血的肉,冲到了我的面前来,尖锐的黑色指甲前挥,想要在我的身上留下属于它的血痕。然而我微微移动身子,与这攻击错肩而过,提胯、收腰、回肘、出拳——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我一拳打在了这头强壮食尸鬼的胸口,接着我听到了鸡蛋碎裂的那种清脆响声。
喀!
那头一米八的食尸鬼像个皮球一般给我猛然击出,倏然砸在了六米外的一面墙上,裂纹出现,接着那整整一面墙都倒塌下来,压伤无数,而在这个时候,我已经俯身将另外一头食尸鬼给整个儿举了起来,将这个家伙当作了武器,不断回旋,将所有妄图冲上来的食尸鬼给打飞出去,方圆三米,竟然无一人可入。
完全掌控力量和身体意图的那种感觉是无比的畅快,然而这并不能冲淡杂毛小道之死,在我心中造成的伤痛,这疼痛已经入了骨髓,让我的眼泪不由自主地往外面冒了出来,整个世界一片灰暗,失去了色彩,我的眼中全部都是狰狞而可恶的食尸鬼,这些丑恶的家伙源源不绝,根本不知道死亡为何物,或者说它们出现的唯一目的,就是攻击我,从我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我放声狂叫着,挥舞着手上那头还在不断挣扎的食尸鬼,朝着杂毛小道出事的地方走去。
那个地方是尸群最密集之处,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无数的食尸鬼争相涌上来,为的只是遵循着自己的宿命,抢到一块肉,来填入自己那空虚的肚皮里。
然而所有的危险对于此刻的我来说,却是甘之如饴,疼痛对于我来说也只是残忍的快感,当时的我无法知道自己到底是哭还是笑,奋力前冲,一步一步地挪动,手上那头食尸鬼弯腰想过来咬我,被我一拳头砸中脑袋,白色的汁液飞扬而起,立刻失去了动静。
然而在我前面的尸群几如人墙,围堵在一起,即使死了,也凭借着身体作为阻挡我前进的垒块,让我进入得并不畅快,这一点一点的时间累积,对于杂毛小道的愧疚让我一秒钟都不能再忍,当下心念一动,将手中的食尸鬼往前一掷,砸落数头食尸鬼,又抽出鬼剑,轻轻一抖,将那股磅礴之力灌注进这吸收了不少好处的鬼剑中。
就在此刻,那老槐木精铸就的木剑上面符文逼发,隐隐有黑色雾气凝聚,浮于剑外,使得这鬼剑陡然间竟然大了一两倍,质感增长,持着这样嗡然响动的大剑,我有了一种千军万马破阵于前的胆气,挥剑上前,朝着尸群旋风一般斩去。
这剑原本镀得有精金,这种来自宇宙星空的合金赋予了它锋利的特性,然而往日利则利矣,却只能走那轻快灵巧的路线,这对于学剑不过一两年的我来说,其实并不是很适合,然而升级版的鬼剑劲气勃发,巨大无匹的力量灌注其身,对于我来说却无比实用,将鬼剑高高扬起,我突前而进,大开大阖,那些汹涌而来的食尸鬼莫不能挡,但凡撞上,立刻飞腾而起,倘若斩中稍微柔软一些的腰腹部,更是直接一斩而断,那灰红粘稠的肠子飚射出许多脓浆,却被黑雾给排斥出外。
一时间,我如同一道所向披靡的刀锋,手持着巨大的鬼剑,硬生生地砍出了一道血路来,终于冲到了杂毛小道陨落的地方。
食尸鬼几乎没有意识,当我斩杀当前来的时候,还有十来头食尸鬼趴在地上刨食,舔舐这残羹冷炙,也有的闻到了我身上的气息,像青蛙一样,朝着我飞跃而来。
我将鬼剑前指,全身一个大旋风,将朝着我扑来的那些食尸鬼给拍飞而去之后,咬着牙,冲到那些仍不知危险、还在地上刨食的食尸鬼面前,由上而下,一招力劈华山,那尸丹融化而凝成的气劲从手传递到了剑尖,一道黑茫茫的剑气霍然出现,将这一窝食尸鬼给斩断大半,十来具只有上半身或者下半身的食尸鬼拖着长长的黑红肠子,痛苦地哀嚎着,而我的眼前顿时一空。
我踏着血浆,不顾在我周围爬行蠕动的食尸鬼,走到中心来,只见这地上一堆破碎的骨头,上面血肉相连,几件黑乎乎的衣服被撕得粉碎,而在最下面,则是有一把微微泛蓝泛金的木剑,躺在血泊中。
剑把之上还有一只手,只可惜肉被啃干净了,只留下一些碎骨,勉强能瞧得出模样来。
我无助的目光游离了一会儿,终于从看到了杂毛小道的脑袋,这个平日里总带着坏坏笑容的小道士,此刻的脸已经被啃得稀烂,有一个中年妇女拖着半截身子,尤还在抱着这脑袋,贪婪地啃着,那悉悉索索地咀嚼声,让我的心中疼得厉害。
噗!
我一脚将这头食尸鬼给踩死,回望了一下周边终于被我气势震慑到的食尸鬼群,突然从心底里感觉到无尽的疲累,自责和悔恨将我瞬间淹没,鬼剑被我扔到一边去,我跪倒在血泊中,看着杂毛小道这张残破的脸,上面的血肉依稀还够了出他临死前的惊恐,我越瞧越悔恨——杂毛小道是我害死的,我这生死与共的兄弟一句话都没有说完,人就死去了,为什么会这样?
心莫名其妙地疼了起来,疼得我几乎想要将鬼剑抓起来,往自己的脖子上面一抹,死了方才畅快……
这样自暴自弃的情绪充斥着我整个的脑海,连周围那些食尸鬼围上来了我都不管。很快,那些肮脏的家伙瞧出了我的不对劲,兴奋地吱吱叫着,扑将而来,一头食尸鬼攀附在了我的肩头,我反手打去,一掌将整个脑袋都拍碎了,又有几个冲了上来,我接连弄死了几个,突然感觉到一阵没来由的虚弱,跌倒在杂毛小道的脑袋旁边,感觉到腿部和腰腹部被咬了几口,疼得厉害。
倒在地上的我伸出手,将杂毛小道的头搂入怀中,心中哀叹地想着:“他刚才是不是也感受到了这万鬼噬身的痛苦啊……”
越来越多的食尸鬼朝着我这边扑来,我被十来头、几十头食尸鬼给紧紧攀咬着,疼痛异常清晰,然而就是这疼痛,使得我的心也越来越清醒,我突然想到一个奇怪的东西,那就是今天的事情,实在是太诡异了,总有些不对劲,自我们进村之后就越来越怪异,难道这一切……是幻觉?
我越想越不对劲,心念一动,勉强挣扎着盘坐起来,口中念了一段“金刚萨埵降魔咒”,手结外狮子印,不动如山,大声喝念道:“洽!”
此印击出,整个世界就像玻璃一样破碎开来,化作无数碎片散落而去,而杂毛小道关切的脸也出现在我的眼前:“快醒过来,小毒物!”
我瞧得仔细,翻身跳了起来,却见我们居然还是在村口,一盏与王豆腐所用的那欧式风格的宫灯,悬挂在空中,而有一个穿着燕尾服的英俊老外正彬彬有礼地向我们致敬,脸上笑容洋溢,用古怪的腔调说道:“入乡随俗,我的中文名叫做王茄子,欢迎光临‘潘什的迷宫’!”
瞧着那紫色迷离的宫灯,我心中震撼——能够让我沉迷其间的,那宫灯莫非就是血族十三圣器之一的鬼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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