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毛小道原本的脸色是铁青的,这一口鲜血喷出之后,反倒是变得红润了,瞧见他摇摇欲坠的模样,我伸手去扶,这家伙却挡开了我的手,用胳膊抹了一下嘴角的鲜血,反而笑了起来。
我看着他失心疯的样子,回过头来问洛飞雨,说你们在山上发生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快活美事,他怎么一下子就变傻了?
洛飞雨正在为杂毛小道突然多出一个四娘子这般风骚入骨的红颜知己而闷闷不乐呢,一听到我这调侃的话语,顿时就不乐意了,哼了一声,赏了我一对卫生眼,说谁跟他发生了啊,狗都嫌的家伙。洛飞雨说完,别过身子,朝着旁边走开,而我回过来照顾姥姥不疼、爷爷不爱的杂毛小道,却听到他一声长叹,说小毒物,这回我可算是感受到了小佛爷的手段,真的不是一般人物,所能够比拟啊!
他这般一说,龙哥、熊蛮子和黑央族的几个头面人物都围了过来,我疑问道:“怎么,你有什么发现?”
见大家聚拢,杂毛小道也不理会,而是问我道:“你还记得我们当初在西南逃亡的时候,曾经在凉山遇到过一个山神么?”
见他说起往事,我点了点头,说嗯,凉山蛊王宋花星,此老百年过后,神识凝为山神,而后又被黑潮迷惑神志,作奸犯科,要不是我们当日擒获,将其点醒,说不得还要为祸一方呢。
那一段亡命天涯的岁月是我最难以忘怀的记忆,所以杂毛小道一提起,我便想了起来,瞧见这家伙一脸严肃地突然提及此事,我的心中立刻有了计较,猜测道:“难道,你怀疑这小佛爷还跟本地山神有所勾结?”
见我一点就破,杂毛小道沉重地点头,说对,当日宋花星曾言千年轮回,光暗交替,宛如那潮汐涨落,每到一个时间节点,就会有深渊黑暗侵蚀那阴脉地煞,夺这山脉之神志,为祸人间……
杂毛小道的意思我懂了,天道无常,说起来玄之又玄,但是其实说白了,那就是为了防止人口膨胀,以及对这大自然,也就是大道产生的破坏,所以每隔一个时间点,就会降下一次大劫,清洗人间,这个就跟我们隔一段时间就会给小狗刷毛一样,无外乎就是把身上的虱子给刷下来而已。整个山脉凝成的神志开始变得邪恶,而小佛爷则利用了这循环,借助了这样的力量来维续冰冻天池上面的血肉祭坛。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我们才会对那些冰冻在湖面上的任何东西都手足无措,根本起不到破坏的效果。
杂毛小道表达出了他的意思,而龙哥也同意了他的说法:“我在地下待着这么多年,其实也有跟类似的生命意志打过交道,每隔一段时间,它们都会变得特别邪恶,而随着人类对自然开采的泛滥越甚,它们就会越加暴躁,这些年来许许多多的天灾,说到底,都是大自然、是天道对于人类的惩罚——我感觉,人类已经差不多触碰到了天道的底线了……”
谈到这些问题,我们不由得都沉默了,这是一个太广泛的问题了,人类在追求美好生活的同时,的确也牺牲了太多太多的自然环境,而如何在这里面取得平衡,并不是短视的当权者所能够考虑的。
万万没想到,自然的报复会来得这么的快。
我们是修行者,大部分时间都在打熬身体,修身行气,至于这种国计民生的问题,那是这个国家、社会和全世界的权贵、政客、当权者所需要解决的,而我们则需要保证那些无辜者暂时不会被波及到。在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杂毛小道与熊蛮子探讨了五将锁龙阵的意义,这其实是由五个修行高强的人物分别在五个基准点上定住身形作法,然后阻止血肉祭坛之上的人物进行越界沟通的阵法,如果要实施,则需要五个人。
这是千年之前的预案,大祭司、南征大将、御前侍卫、武陵王和王妃,东南西北中,正好五个,然而王妃身受火焚,尸丹已入我的腹中,武陵王反叛,这铁五角就少了两个,不过如果加上我和杂毛小道,倒也还能够维续。
当下龙哥对我,熊蛮子对杂毛小道,手把手地交予了这阵法的奥妙,说完之后,我有些担忧,说即便如此,还是少一个人,我们这儿的所有人中,最厉害的洛飞雨、其余的松日落、他信长老和四娘子、李腾飞等人,谁来顶上?
关于这个人选,杂毛小道自然属意洛飞雨,一想到能跟这妞儿并肩作战他就有些小激动,不过这事情的话语权并不在他这儿,甚至连我都插不上话,熊蛮子在考虑了好一会儿之后,看了龙哥一眼,然后悠悠地说道:“等一等吧,我相信大祭司她一定会赶过来的……”
把所有的希望寄托于一个人的身上,这并不是我们所能够接受的,然而熊蛮子和龙哥却对大祭司有着极度的信任,这是几千年留下来的情感,在劝过几次无效之后,杂毛小道放弃了,转而谋求在天池外围做起了动作来。
他除了是一个厉害的修行者,还是当世间顶尖的符师和布阵师,自己也有着一套理念在里面,于是跟熊蛮子从黑央族的修行者里面借了一些有基础的人,在外围又作起了布置来。
如此忙忙碌碌,又是一夜过去,次日白天一整天无恙,而到了晚上的时候,又从林子里跑出了好多动物来,一连三天,盘羊、雪豹、猞猁、天山鹿、天山羚羊、野兔、黄羊……甚至还有六头雄壮的野骆驼,这些浑身冻得僵直的野物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撒开了脚丫子就往着这儿奔。
在杂毛小道说起了山神之后,我们也终于晓得了,这些动物之所以如此疯狂,想必也是蒙受了那被腐蚀的阴脉地煞居住者的召唤。
不过我们却无力阻止,原本看着荒凉的雪原之中,一到了夜间,就仿佛变成了动物园了一样,就连那雪白的老鼠、锦鸡都能够凑趣而来,实在是防不胜防。
这几天的时间里,我每天都在和龙哥学习那五将锁龙阵的排演与咒诀,然后抽空了还与杂毛小道在外围布阵——这家伙所布置的阵法也是有讲究的,叫做“十面埋伏”,是茅山后院大阵威力最大的一种,无数阵法集合,上能引动天雷,下能勾动地火,就连那神剑引雷术,也才是其中的手段之一,端的是恢弘强大,然而唯独有一点,费时费力,即便是杂毛小道此番前来预备带了许多的材料,但是就光在那冰冻的天池之上画符,就是一个浩大的工程。
我们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时间,也不知道小佛爷到底什么时候会来,在第四天的时候,所有的话事人聚集一块儿,最后商量由他信长老带着央仑等十位黑央族修行者先行下山去报信,找寻援军,而由我们坚守此处,等待着最终一战的来临。
在这段时间里,绿脸的大祭司没有出现,小妖没有出现,虎皮猫大人也没有飞回,当天在雪峰之上对我们信誓旦旦的阿木,不但没有带着天山神池宫的人马赶来支援,就连他自己,都人影无踪。
又下了一场大雪,虽然聚集点的给养都足够,然而看着那每天不断的各种动物过来将自己的血肉祭祀,每一个人的心中都是沉甸甸的。
我每天都有在回忆,近五年的经历在我的脑海里不断浮现,历历在目,所谓大黑天,当初的矮骡子就曾经尝试着召唤过,不过它们是进行着极度精准的计算,而现在的小佛爷手笔可就要大上许多,无论是概率,还是召唤出来的东西,想必都是矮骡子这种半桶水所不能比拟的。而能够与这样的对手交锋,其实对于一个修行者来说,也是一段不悔的经历。
所谓强者之心,恐怕也是无比强烈的渴求着那些巅峰的对手,毫无畏惧,自强不息。
在黑央族求援小组离开的当天傍晚,虎皮猫大人拖着疲倦的身子返回了天池,在它身后跟着的是四头红眼睛的巨大秃鹫,在经过一段紧张而激烈的追逐,这肥母鸡终于将那几头愚蠢的扁毛畜生引诱下来,然后四把飞剑,将这些巨大的追兵斩杀。
虎皮猫大人落地,我们走上前去一看,却见它身上的羽毛足足都少了一半,模样十分凄惨,朵朵心疼得不行,抱着这伤痕累累的肥母鸡,眼泪水就哗啦啦地流了下来。
我们慌忙上前检查,发现大人虽然看着模样凄惨,但是倒也没有伤到筋骨,一颗悬在半空中的心也才落了地,问起小妖的时候,得知两人也是在当天分离了,那小狐媚子似乎听到了什么召唤,竟然跳入了一个冰窟里面,而虎皮猫大人这几天则被邪灵教控制的各类扁毛畜生追杀,其中辛苦,自不必言。
还没有等我们过多盘问,守在山口处的黑央族人传来消息,说去报信的人回来了,我们诧异,这刚刚走没多久,怎么就回来了呢?
那人告诉我们,回来的只有央仑一个,浑身血淋淋的,看着好像是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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