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八章 ·至派没落人为何(1 / 1)

“人心?”龙倾寒闻之轻怔,带着疑惑地问道,“恕徒儿愚钝,师父您两次提到这词儿,究竟是何意?”

常鹤秋唇齿间逸出一声轻叹:“师父他原先以为凤家家主是极其宠爱任君月的,是以方老实将此事告知,望家主能细心爱护她。可惜啊可惜,师父他多年在江湖上行走,早已陷入将他奉之神明的虚荣里,使得他被蒙蔽了心智,看不到人心的险恶了。当时我尚年幼,自然也不知这其中干系,说来,若果当年我开口阻止了,兴许便不会有后来的事了罢。”

龙倾寒瞧着师父半天没将他关心的问题说到点上,已经有些不耐了:“师父……”

“呵,抱歉抱歉,我只是有所感慨罢了,毕竟当年之事,若当真说来,师父也有不少错处,我也不会多加维护。如今说出来,只是让你知晓,后头的事,是他为了弥补罪责而做的,你不必为他的死,而感到愧疚。”

“师父,您是说师公他……”余下的话,被常鹤秋的手一挥,挡下了。

常鹤秋轻轻摇头:“你先莫问,待我道尽后再说罢。是了,先前说到哪儿了。”

龙倾寒当即将方才说到的事告知了常鹤秋。

常鹤秋赞许地点头后,便继续道:“当时那家主听之,表面上仍故作镇定,连连夸赞师父了得,将师父吹嘘得心花怒放。之后家主便带着师父去饮茶论事,期间问了师父不少问题,其中一条,便是关于即将诞生的婴孩去留问题。依着家主所说,这初生婴孩乃是魔性在身,他欲将其送至得道高僧之处,让其修身养性,待得长大心性大定后,再将其迎回,毕竟他们家里孩儿不少,若是他们一时看管不力,家中孩儿欺负这即将诞生的婴孩,致使他魔性相生,那便出大事了。

“师父闻言,自然不敢苟同,不论如何,毕竟乃是亲生儿,且孩童如此之小,送至一个男人手里,如何能存活。当即,他便给即诞的孩儿卜上了一卦,本欲是想意思意思着给家主瞧,让其将孩儿养在家里的好,但怎知世事无常,他这么一算,便算出了即诞的孩儿与久华派有不解之缘,若果将其送至久华派,将来必成大器。”

话到此处,常鹤秋却是轻轻地叹了口气,眉目里是化不开的浓愁:“后头的你也大抵知晓了,家主表面上是为着即诞的孩儿好,实质里他是担忧凤家会因着这孩童而途惹事端,是以当时闻之可将孩童送走,当即便不顾产后身子虚弱的任君月反对,便将那孩童,也即是未来的段书青送至久华派,私下里连个名姓都不曾给予,只是将其放在门口,任由其自生自灭……”

“咚”地一声重锤声落,将常鹤秋最后的尾音湮没于中,常鹤秋侧头望去,便看到一脸愤慨的龙倾寒正双拳紧握,砸落在桌子之上。

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常鹤秋将目光远放,看着那渐渐拨开云雾见到天光的雨幕,不发一言。

龙倾寒沉下呼吸缓解心头的愤怒,这才渐渐地收回了手,抬眸问道:“后来呢,为何段书青会出事。”

常鹤秋轻轻瞥了他一眼,浅淡地问道:“后头关乎段书青之事,你又所知多少。”

龙倾寒当即简单地将自己所知的说了出来,然则,还未说完,常鹤秋便打断了他:“后头的不必说了,瞧来你所知的,大抵还是无差的。不错,后来待得段书青七岁之余,师父携着我游历江湖,恰巧行到了久华派,当时师父忆起七年前那个被送至久华派的孩童,一时感慨,便想着去瞧瞧他过得怎样了,是以当时便递了拜帖,谒见久华派掌门。那时的掌门犹甚年轻,与师父年纪相仿,两人倾谈后便乐得引为了知己,高兴之余两人纵情饮了一夜的酒,而问题,便出在了此处。”

一声轻叹落下,常鹤秋撑着桌子,缓慢起身,行至雨幕之前,怔怔地望着远方。龙倾寒见之,也随着走上前,站在常鹤秋半步之后,静待他将后头的真相道出。

“子玥,这世上的巧合啊,便如同这接天雨幕。若只是一点儿水滴,那便无法汇聚成雨,也淋不湿人,可是……”常鹤秋走了几步,行到屋檐之下,伸手越过屋檐,去接下那点滴雨水,瞧着它们在手心里,一点一滴地汇成一滩水,渐渐地溢出指缝,他方幽幽地开口,“水落成雨,不过须臾片刻,但若是被雨湿身之人,却要耗时许久方能除尽一身的水渍。这便如同世上的一些巧合,初时时尚不成何问题,但若是巧合多了,便真正地成了问题了。而这问题所带之的影响,却是极其深远的。”

龙倾寒一愣,不明所以地望着常鹤秋,总觉得常鹤秋的话里有话,好似暗含着什么。

常鹤秋手心一斜,将水渍倒落,在指缝的水滴流逝中,缓缓将隐藏了多年的秘密道尽:“当年两人醉酒之后,段法裘戏言让师父给他们久华派卜上一卦,师父虽醉得迷糊,但这卜卦之事,从来不敢懈怠,一听这卜卦,当即便来了精神,赶忙凝神聚气,将身上的酒劲摒去了一些,这才卜起卦来。那时的我不在他身侧,是以过程如何我不知晓,后头的事,也是师父退隐后告知我的。他告知我说,当时他卜卦后,愕然震惊,他惊觉这久华派于十几年后有场大劫,派中会出现一名弟子,颠覆江湖,造成久华派没落。他当即摇醒了微醺的段法裘,将这一事告知了他,而那时段法裘许是醉酒之故,没甚在意,似也未听全。当时师父瞧着,也甚是无奈,思虑片刻后,便将自己算卦的内容写在了一张纸上,叠放好后放入段法裘的衣裳内。但好巧不巧,那时,段法裘的师兄劳启扬恰巧路过,师父见之,当即便劳劳启扬将醉酒的段法裘送至回房,劳启扬应过,之后便带着段法裘离去了。”

闻到“劳启扬”三字时,龙倾寒心脏骤然一缩,呼吸也沉上了几分,一股不祥的预感从心而生,他嘴唇龛动,方想问这可是劳启扬所为,可是话到了嘴边,却不知如何开口。

许是瞧出了龙倾寒的疑惑,常鹤秋缓缓地开口道:“不错,事情便出在了劳启扬身上。这也是后来师父惊知段书青被灭之事后,用折损寿命的法子,强行卜算过去,耗费心血算出来的。子玥,你当知,这算卦,只可告知你约莫什么时候,会出何事,但却算不出,造成那事之人的名姓。是以当年师父掐指一算,算出的只是那将害久华派没落之人,必在三日后推倒大殿上的香炉,而至于是何人,却是不得而知了。然则,便是这般没有名姓的算卦,造成了后来的悲剧。”

龙倾寒浑身一震,一个隐藏多年的真相正缓缓从心头浮现,常鹤秋还未接话,他便隐隐感觉到后头的事情发展了。

常鹤秋抿了抿唇,双眸立时收去了方才的哀色,换上一双带着愤慨的眸:“当时师父与段法裘酒醉时,其实劳启扬一直在不远处观望,只是因着醉酒之故,师父的警惕性降低,未能发觉劳启扬,是以方会让他得逞。那一日劳启扬见之师父算卦,他早心有计较,后头送醉酒的段法裘归去时,便私下将师父的手书拆开来看,当即便将此事记在了心上,并将其告知了自己的徒儿,言说要其小心一些,切莫推翻香炉。然则,他的徒儿钟问之不是什么善茬,他年纪虽轻,但早已深知人情的嫉恶之心,他瞧着段书青不顺已久,是以三日后,他同段书青玩闹,故意将其带到大殿处,趁着派中众人行过大殿时,故意诱段书青到香炉边,自己悄声将其推倒,造成段书青推倒香炉之态。”

一口凉气蓦地从唇齿间吸入,龙倾寒大惊失色,原来这便是段书青当年推倒香炉的真相!“如此说来……”他愕然道,“如此说来,师公口中所说的,造成日后久华派没落之人,其实指的便是钟问之?!”

常鹤秋深深地闭上目,不忍直视地点了点头,虽语道平静,但嗓音却是满含颤抖:“不错,指的便是钟问之,只是因着不知名姓的算卦,以及他人的算计,致使这一切出了纰漏,让一位仁义之士死于他人之手,而真正的凶徒却逍遥法外。”

闷雷,砰地一声接连在龙倾寒的耳边炸开,将他喘息的余力都疯狂夺去。在鼓膜的震动中,龙倾寒竟是骇得全身颤抖,无法言语。原来这便是真相,一个所谓的巧合,便造成了完全相反局面的真相。

他踉跄了余步,愣愣地问道:“后头呢,不是言说,师公卜过几次卦后,久华派之人方相信这事么?”

常鹤秋满含深意地望了龙倾寒一眼,淡淡地道:“子玥,你以为卜算久华派兴衰的如此大事,劳启扬不会在场么。”

龙倾寒双瞳蓦然一缩,是极,劳启扬必会在场!那么后头他也必会将预言之事告知钟问之,而之后暗害段书青之事,便是顺理成章了。

他双唇龛动,忿恨的,悲痛的,种种情绪溢满身心,欲出口唾骂,又不知该用什么词汇方能组成一句强有力的骂声,道出心中悲痛,百般种种复杂的情绪积压,最后却只能无奈地溢出一声叹息。

他怔怔地转身回房,却在触上那冰凉的茶壶时,脑海里闪过明光,双唇一抖,面带苍白地问道:“那……红莲蛊之事呢?”话音一落,才发觉竟是满含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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