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时分,天气开始降温,地风涌起,原本炽热的感觉被吹散,柳絮在风中飘扬,长长的柳条在风中舒展,像是水中荡漾的绿色的藤条。
在顾上铭房间的待了一会后,顾惘就离开了,远方正夕阳西斜,橘红色的光线很漂亮,一路上红花绿叶,生机勃勃,夏日的傍晚像是剪影画里的风景一样。
一路在小径回廊上走过,路上遇见的仆人都恭恭敬敬的行礼,喊上一声顾公子,行到之处都是这样,恭敬的如同木偶人一样,每个人的行为动作神态都一模一样。
顾惘这是才发觉自己是穿越到这二十年前后,顾家的下人对待自己一直是处于无视的态度,即便在他爹,宣告他是遗腹子顾瑶的孩子时,依旧没有改善。
而现在每个见到他都如此准着,使得他有些受宠若惊。
他所事事的走到一个四角飞檐的小凉亭旁边,凉亭边上还有一颗足有两人环抱粗的桂树。
这个月份正好开花,金桂馥郁的香味飘逸,顾惘对这颗桂树多看了两眼,
他记得这颗桂树下有个秋千,原本那个用了很久的旧秋千在他五岁的时候被换掉了,陆伯给他做的新秋千,麻绳紧紧的捆在粗大的树枝上,晃起来都是清风。现在这颗桂树上没有任何被刀剑刻画的痕迹,干枯苍老的树皮包裹着里面的木材,安静的扎根在地下,枝繁叶茂在地上。
顾惘绕到被桂树挡住的秋千旁,才发现原本孤零零的秋千,上面却坐着个女人。
白玉的尖下巴,身穿一件轻紫色金枝线叶素面小袄,逶迤拖地水蓝色印花散花百花裙,身披暗花散花碧霞罗雨花锦。乌云般的乌发,头绾风流别致同心髻,轻拢慢拈的云鬓里插着嵌丝密腊华胜,肤如凝脂的手上戴着一个琉璃翠镯子。
在接近地面的时候脚尖点地,再次高高的荡起,衣诀翻飞,腕上是清脆的叮叮银铃轻响。可见这女子的妆容上非常用心。
是颜丽娴。顾惘皱了皱眉头。
而顾丽娴看见了顾惘,在晃荡的时候脚尖抵住地面,把秋千停了下来,抬头看向顾惘,眼中是夕阳中暖光的倒影,煞是好看,缓缓的道了声:“顾公子。”
顾惘内心抽搐了一下,颜丽娴今天是怎么了?感觉气氛有点不对劲。这女人为何如此含情目目地看着自己?她认错人了吧!她不应该找自己爹吗??
看着顾惘傻愣愣的站在那,颜丽娴笑了笑,挪了挪身子,让出了一半的位置给顾惘:“顾公子你站着,丽娴怎么敢坐着呢,公子不嫌就一起坐吧。”
这话令老实本分顾惘的脸当场黑了,果断得回答道:“不用了。”和自己的小娘坐一起这是作死的节奏。什么时候这里的女子如此开放,不知道什么叫男女授受不亲吗?难怪爹会在外面找了那么多女人,感情都是不知廉耻的送上门的!
这坚决的拒绝,让颜丽娴脸色露出些尴尬的神色,带着些淡淡的失落,如果一个被心爱男子拒绝的女人,令人垂怜轻声问道:“公子很讨厌丽娴吗?”
声音糯糯的如同只要顾惘说出一个是,便罪无可恕。
“没有。”现在的颜丽娴还没有女儿,没有给他生妹妹,他没有必要小心眼到现在就讨厌。他有些厌烦,这女人到底想干什么!可斜眼望去黑暗处站着的一人时,他的那不耐烦的眼神瞬间温柔了起来。
这一刹那的温柔,恰巧被颜丽娴眼中,让原本面无表情让人觉得清冷回答的变成了小男生害羞的表现,在这树荫缝隙的光斑中看起来很恍惚,很好看。
认定了顾惘是外心冰冷,内心闷骚的颜丽娴的脸很快眉开眼笑了起来,轻轻的‘恩’了一声,便脚尖点着地,开始慢慢的晃起来,轻微的来回摇晃,长长的头发垂到了秋千外,秋千荡起来的时候墨发轻扬:
“今天在灵堂上。顾公子很厉害。”
“哦。”顾惘不在意的回答。那时候只是看不爽别人欺负他爹而已。他现在只想走到那暗影出,好好问问自己爹怎么出来了。这话题真是无趣的很。
颜丽娴也很有眼力,看着顾惘像是提不起兴趣的模样,聪慧的转移了话题,像是疑惑的问道“顾公子应该不是姓顾吧?”
“恩,姓胥。”顾惘警惕道。
这话题还真不能不接,他不想因为自己的遗漏而造成别人对爹的质疑。
以顾惘现在的身份,他原本的姓应该是姓胥,顾菡那被灭门的夫家,就是胥家。
颜丽娴看见话题打开了,继续问道:“为什么不姓胥,改姓顾了呢?”
改姓就像是表示自己脱离自己的家族一样,是很严重的事,大部分就算是被灭门,有不愿意改姓,尤其是顾惘这样的遗腹子,改姓就和断绝胥家血脉一样。
可惜胥家的血脉早已经断了,顾惘不过是友情冒充的。
而早就和爹商量好了的顾惘。露出几分伤感解释道:“我是姑母养大的,没有姑母也就没有我的今天,生我者父母,养育我者是姑母,顾家本就人丁稀薄,到现在已经是一脉单传了,有个旁支的人帮衬着点也好。”这七分如戏的模样,还真哄的颜丽娴信以为然。
她思量着顾惘的话,心里有了点底,对于顾惘来说,顾家比胥家重要,身为胥家最后一个血脉,只是为了帮衬顾家就改了姓,一眼便可看出轻重来。而且,胥家被灭,毫无根基,岂是能和这庞大的顾家相提并论。可见这顾惘对这顾家,也应起着几分心思。怕是这顾家到时候落入他的手中,便要改名为胥家了。颜丽娴心中不以为然的笑了笑。感叹道:“顾公子真是重情重义,想必是极其看重柳絮山庄的。”
“柳絮山庄是姑母的心血,我等不看重还有谁来看重?”顾惘疑惑的看着颜丽娴。他实在有点弄不懂这个女人想干什么,绕弯子绕来绕去的,令人厌恶的很。
“公子说得是。”而不知趣的颜丽娴还一副感叹的伤春悲秋模样,半倚在粗糙的绳索上,眼睑半垂。
顾惘觉得今天的颜丽娴有点问题,以前这个女人的炮口都是对着顾上铭,在对话的时候浑身都是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可以将之理解为面对目标时的荷尔蒙全开攻击状态。
现在顾惘觉得自己也在面对这样的状态,颜丽娴今天发疯了?
颜丽娴继续道:“顾公子如此热爱柳絮山庄,可惜却……”
“却什么。”顾惘知道她有话要说,就直接顺着她的话问道。这样对话真太累了。
“柳絮山庄是锦庄主手中传下来,锦庄主为柳絮山庄兢兢业业,顾公子也为柳絮山庄付出很多,可惜现在柳絮传到了现在庄主的手里……”颜丽娴一叹息,又停了下来。
真是够了!说话像是挤牙膏一样!“在庄主手里怎么了?”这话说道这,顾惘几乎是咬着牙说的,而,暗处的黑影晃了晃,像是打算离开。这使得顾惘更加着急。
“今日之事顾公子也是见着了的,若不是公子帮衬,也不知道庄主他该怎样收场,今日之事,锦庄主在天之灵看见也会难过,若是长此以往,怕也是顾公子帮不着的了,顾家只怕也就……。”颜丽娴又一叹气。
顾惘忍不住有抽搐了一下,颜丽娴说话怎么是这样的调调,一唱三叹,还喜欢在重点的地方停下来,供你自行想象。这样的说话方式对别人可能有用,对顾惘是完全没有作用的,听着只觉得闹心。他现在大概是明白这女人想干嘛了,不过就是挑拨离间。想激发自己的野心。
而颜丽娴大概也觉得,现在说太多适合,止住了嘴,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带着几分小女儿的姿态,对顾惘道:“锦庄主的丧礼已经过了头三天,我大约晚上就该走了。”
“颜姑娘好走。”越快滚越好!
这冷漠的语气,颜丽娴现在只觉得顾惘向来冷面,自己已经适应了他的脾气一样,对于这样的冷淡的态度产生了一种理所当然的感觉,这个少年,本来就是冷漠的。对方对自己将要离开也没有什么反应。
颜丽娴也不在意这样的气氛看向顾惘道:“下月便是武林大会,顾公子应该知道吧?”
这个事情顾惘还真不知道,来到这里才几天,一开始就在忙顾锦的丧礼,后来又被王珑儿颜丽娴这些女人吸引了注意力,都还没有了解这边将要发生的事。
顾惘只能胡乱地点了点头,一副我知道的淡定模样。心理却盘算着怎么快点离开这个女人,好好的散步就完全被她毁掉了。
“武林大会广召天下英豪,顾公子武功超群,如果去的话,一定能名扬四海,也能给顾家添势,不知顾公子是何意?”
武林大会关他什么事情,顾惘不以为然敷衍道:“看庄主之意吧。”
看这顾惘滴水不进的态度,颜丽娴只好认真的顾惘说道自己的本意:“顾庄主武功平平,德行也不出众,应该没有去的打算,但是公子不同,公子若是去,何等风光之景?”
颜丽娴希望循循诱惑着顾惘一样,一点点的说着。但是她没有时间了,她没有理由继续赖在这山庄上不走。这山庄上原本大部分人都是来看顾家的热闹的,顾惘这样一出面,根本就看不到顾家的热闹了,何况又过了头三天,原先很多人都只是来露个脸,凑个交情,日子一过就匆匆离开了。到了傍晚已经有很多人下了山,明天早上应该走得会更多。
可这顾惘依旧没有发表什么看法。
而远处,顾上铭走了出来站在回廊上,看着两人交谈的模样,顾惘看见了顾上铭,回头对着他赶紧打了个招呼,他现在只觉得,自己和爹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颜丽娴终于在无奈之下只好说希望顾惘好好考虑一下,就款款离开了。
就在顾惘解脱的那时,顾家漆红大门外,顾歆眼神怨毒的看着门前两尊石狮子,本来是想看顾家是如何败在顾上铭的手上的,却没有想到,被他亲妹的儿子力挽狂澜,一手挽回了整个局面。
她的妹妹啊,菡儿唯一的孩子啊!现在姓顾,护着顾锦和顾上铭,甚至不把她整个大姑母放在眼里。
头三以过,前来吊唁的她现在要离开了,就如同以前离开这里一样,那一次被抛弃,失去了顾家人的身份,现在离开,也已经不是顾家的嫡女的身份,她是杨顾氏。
身旁的一个青年男子看着顾歆的眼神,皱眉道:“娘,走把,若是天黑了,赶到上下就找不到客栈了。”
顾歆盯着门口‘柳絮山庄’的金字牌匾道:“我在看一眼。”
在看一眼她的过往,好牢牢的记住,一点点的想办法还回来。
夕阳已经快要沉下,天色却没有暗下多少,夏天就是这样,天黑得晚。
柳絮山庄里安静了很多,没有了诸多的吵闹嘈杂,满天的柳絮在风中翻飞。
顾上铭在灵前取出三支香,在安静的灵堂前,认认真真的磕了三个头,顾惘在一旁看着,一言不发,灵堂里只有白烛燃烧偶尔发出的劈啪声,漆黑的棺木立在中央。
过了很久,顾上铭站了起来,理了理皱了的衣摆。却并不理会顾惘。或者说,从颜丽娴离开后,顾上铭就没理过他。他知道颜丽娴,他都听到了。现在,顾上铭在怀疑自己。顾惘觉得今天暴躁的有些不像自己。他现在一股怒意,只想将这颜丽娴一刀解决。
顾惘想了很多方案缓和现在的情况,却又一一推翻,最后不得不拿出颜丽娴的话题和顾上铭聊起来:“要去武林大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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