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的一声,旁边的烛花爆开,屋内比方才亮了些,能看清丈夫面上带着笑,但这笑容竟非一般的疲惫,曼娘觉得浑身都有孝软,站起时竟把椅子都给带了倒在地上。那短短一时的等待,竟似有一辈子那么长。握住丈夫手的时候,曼娘就告诉自己,不能和丈夫分开,不管到天涯海角,都不分开。
陈铭远顺势把妻子揽在怀里:“不怕不怕,没出什么事。”说着陈铭远伸个懒腰:“我饿了,今儿一天都没吃饭。”曼娘急忙直起身,让丫鬟们赶紧厨房拿饭食。厨房虽关了火,但曼娘已经吩咐过厨房用一口小灶炖着给陈铭远留的饭菜,这一吩咐很快就送了来。
八宝鸭子酒糟鹅掌蒜泥白肉蕈油蒸蛋,清水煮的白菜一丝油都没有。陈铭远提起筷子,一口气吃了个半饱才吃白菜:“不错,厨子的手艺又好了。我今儿要晓得家里有这么多好吃的,就不该进宫。”
果然丈夫是进宫了,曼娘让下人们都退才看着丈夫:“你今日总不会就说出来吧?况且你只是礼部官员。”陈铭远看着妻子:“陛下召见,臣子没有不的道理。我也一直在寻时机的,只是,”陈铭远把筷子放下,眉微微皱起,今日的应对在陈铭远看来,是不得不说的话。可是陛下就是陛下,他们是父子,也是君臣,做臣子的,里面的有些东西,是难以厘清的。
曼娘看着丈夫那一时松开一时又皱紧的眉,手来到他的眉间,陈铭远低头想对妻子一笑,曼娘已拉起他的手覆上自己小腹:“我又有喜了。”陈铭远并不是不知道妻子再次怀孕,还在奇怪妻子为何再次重复,刚要询问时曼娘已经缓缓地道:“这胎,我觉着定是个男孩,连上睐姐儿,我们已经儿女双全。阿远,我告诉你,只是想说,我们是一家人,以后你到了哪里,我都会带着孩子们跟你在一起,而不是和你分开。”
说着曼娘才放开丈夫的手,陈铭远的唇张了张:“曼娘。”曼娘把碗盘都归拢一些,好让明早丫鬟们进来收拾:“你别劝我,方才你没回来之前,我在那仔细想了,只觉得心如火焚。若你真千山万水之外,一个人在那里,我会担心你吃的好不好、住的好不好,有没有人陪你说话。你说,我这样担心,用不了几年等不到你回来我就熬死了。没有你,这富贵荣华,又有什么意思?”
曼娘的说话声音有点大,收拾碗盘的动作也不像平日那样轻柔,陈铭远心中涌上一种莫名的东西,握住妻子的手:“可是,你从小娇宠,那种地方、那种日子,你过不惯的?”曼娘看向丈夫:“你不也从小娇宠?富贵乡中长大,绫罗绸缎包裹?阿远,我是你的妻子,富贵与共,患难同当,没有我在京中享荣华,你在外面受苦的道理。”
陈铭远心中无限激荡,可说不出一个反对的话来,床上的睐姐儿这时醒过来,蹬掉被子爬起来,看着那边说话的爹娘,揉揉眼睛就对陈铭远张开双手:“爹,抱。”陈铭远见女儿摇摇晃晃站起来,再迈前一步就要跌下床,忙上前接住女儿,睐姐儿被爹爹接住,嘻嘻一笑就又打个哈欠,打算继续睡。
看着女儿小脸,陈铭远不由柔声道:“可是睐姐儿还小,还有你肚子里的孩子,你留在这,才好。”曼娘接过睐姐儿把她重新放好才笑着说:“我们俩这是做什么呢?就算陛下真的贬斥,也不是贬军中受苦,而是做那种小史,有俸禄有服侍的人,只是没有像在家中这样富贵。有人时运不济,一上任就那朽地方的还不是全家都跟了。他们能过,我们怎么就不能过了。况且,孩子家,总要经风受雨才好些。”
陈铭远此时心中无限感慨,一个字都说不出,只是轻声道:“不定陛下只是呵斥我几句,然后升的慢些,没有别的。”曼娘嗯了一声,看着丈夫那满脸倦容,柔声道:“睡吧,睡好了,才有力气做别的事。”
陈铭远把妻子的手握紧:“我们一起。”曼娘躺到他身边,感到丈夫的手还没松开,搂住他的脖子:“我不会离开你的,我们永远都不会分开。”陈铭远微微地应了声,接着传来轻微鼾声,已经进入梦乡。
曼娘过了很久才把手臂从丈夫脖子那里收回来,一边是丈夫,一边是女儿,还有肚子里的儿子,曼娘脸上笑容渐渐变的坚毅,不能分开,一家人,怎么能轻易分开?
过了好一会儿陈铭远睁开眼睛,看着妻女的面容,不由伸出双臂把妻女都拢在怀里,妻子说的对,一家人,哪能这样轻易分开。而自己,也是能护住妻女的。
这晚的事曼娘并没告诉婆婆,至于外面开始传的流言,说陈铭远那日在御前应对,近乎失仪。曼娘也吩咐了下人,不许露一丝风声进来,至于别的人,陈二奶奶安心养胎,还是和平日一样。韩氏未必不晓得,但韩氏也知道这里面轻重,除了偶尔她看到曼娘时若有所言,别的时候都和平常一样。
日子又来到八月,八月中秋,也要四处送节礼。已经出阁快一年的雪琳亲自来送节礼,看见女儿归宁,陈大太太欢喜无限,拉着她的手问东问西,又嗔着她,说哪有快过节了还到处乱跑,亲家太太定会不高兴的。
雪琳出阁后换了妇人打扮,况且妇人和闺中女儿是不一样的,只是听着自己的娘说话,等到陈大太太说完雪琳才笑着道:“娘,我这是特地来报喜的。”喜?陈大太太又不是那样笨人,再者雪琳出阁也快一年,这喜,就落在身孕上,拉着女儿的手怎么都不肯放下:“几个月了?哎呀,你怀着身子还跑什么?”
雪琳笑了:“娘,您瞧我,不是能吃能睡能走动?已经两个月了,我特地先来告诉您,免得您担心。”陈大太太自然要叮嘱一番,韩氏在旁边笑着恭喜几句,不一时曼娘进来,晓得这个喜讯,忙忙地吩咐人寻一些补品药材让雪琳带回。
陈大太太不由拍下雪琳的手:“你瞧你三嫂,想的就是比我周到,我方才可只记得嘱咐你,就忘了要备那些东西。”曼娘已经吩咐完了,听了这话就笑道:“婆婆这些日子都不理家里的事,这些本就该是我们做媳妇的想着的。”
曼娘进来之后,雪琳瞧着曼娘,面上似乎有些别的神色,此时听到曼娘的话也只笑笑,等说了几句就对曼娘道:“嫂嫂你是晓得我的,最粗心大意了,我今儿来,还特地想来请教嫂嫂这怀着孩子要注意些什么呢。”说着雪琳就撒娇:“嫂嫂你一定要细细地告诉我。”这话也平常,曼娘笑一笑,也就起身和雪琳往外走,来到隔壁屋,雪琳让人先拿些点心才变了颜色:“按说嫂嫂你怀着身孕,这话不该我来说,可是你妹夫的意思,还是先知会嫂嫂你一声。”
曼娘的身孕有三个月,小腹微微凸起,不由摸下小腹看向雪琳,雪琳神色有些庄重地道:“你妹夫是在吏部做事的,说这些日子,隐约听说最近有些对三哥不利的传闻,甚至还有说,陛下因三哥在御前应对失措而大怒,可能要贬斥三哥。”果然是这件事,曼娘轻轻地拍下雪琳:“我晓得了,回和姑爷说,就说多谢费心。”
雪琳不由抓住曼娘的手:“嫂嫂,难道你不想想办法吗?”这件事,被牵扯进来的人越少越好,这是曼娘和陈铭远共同的心思,不过在没水落石出之前,怎么都不能说出实话,曼娘安抚地拍拍雪琳的手:“在外面做事,难免会遇到别人褒贬,这样的流言是很平常的。我会和你哥哥说,要他担心,至于别的,我们一时也管不了那么多。你说想办法,天子之怒,又有几人敢捋虎须?”
雪琳晓得曼娘说的是常理,能在京中长居的人家,有几家是一帆风顺?不都一样经过浮沉,可是别人浮沉罢了,自己的兄长,是万万不能浮沉的,虽应了却还站在那。曼娘笑着摸下她的肚子:“你安心养胎吧,我还等着做舅母呢。”
雪琳不由抿唇一笑,嫂嫂比自己有主意,那就听她的。两人又说一会儿话,也就手牵手回,韩氏见了就笑道:“小姑和三嫂,果然十分亲热,这说了好半天悄悄话,小姑,你快些过来。我这个做四嫂的问问,我可是哪一点比不上你三嫂?”
陈大太太笑了:“你这机灵鬼,哪有吃你嫂子醋的?雪琳不过是因多和你三嫂相处了一年半载,等和你日子处的久了,自然和你也极亲热。”韩氏故意思索一下就笑了:“婆婆说的是,倒是我这个做媳妇的没想到。”一屋子从上到下都笑了。
只是不仅雪琳,连陈珍兰那边都遣来人问这事缘由,还有要不要帮忙的话?曼娘怎能因这事麻烦姨母,自然说了多谢回绝的话。
种种关心也应付不过来,陈铭远索性请了几日假,带上妻女前往三皇子的别庄赏花。有消息灵通的,知道陈铭远那日在御前是因天子问后来事,说此时是立国本时机才让皇帝发怒的。见陈铭远不但不回避反而还带了妻女前往三皇子别庄赏花,不由摇头果然是没经过风雨的少年人。
三皇子的别庄果然不负盛名,此时是菊花开放时候,刚一进庄,就看见无数菊花摆在廊下,粉的红的紫的,开的美不胜收。别庄的管事略带点得意地说:“这庄子本就是用来赏花的,若是春日,庄外桃花开放,更是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少年夫妻,渐渐成长为彼此离不开的骨中肉,这种类型其实我还没写过啊。毕竟当初婉璐比赵同学要成熟一些。
l
记住暖酒小说地址:nnn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