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荒地的路侧,那支几乎灭顶的商队正忙着收拢伤者马匹,领头的老者迎着陈炎枫和周睿过来,陈炎枫牵着骡子挡在周睿和老者之间,对老者视而不见,两个人牵着骡子越过血泊,上车的上车,上骡子的上骡子,径直走了。
老者呆了呆,回头看向车队中间,车队中间,一个中年仆妇正忙着收拾散落一地的杂物,迎着老者的目光,垂了垂眼皮。
李岩被玉树三下两下脱掉湿衣服,裹在被子里,一阵接一阵发晕发抖,玉树急的眼泪都下来了,好不容易点着了炭,先装了手炉塞给李岩,又忙着一只手扶着红泥炉,一只手提着银壶烧水。
李岩迷迷糊糊,仿佛站到了车厢外面,又好象是把头伸到了车厢外,看着地上的血泊和死人,忙碌不停的商队,以及站在商队中间,一身仆妇打扮,却气度雍容、目光幽深的中年妇人。
…………
六十里铺,李岩他们吃过一顿饭的客栈里,除了正中坐着的裴清,空无一人。
孙容急匆匆进来,垂手禀报:“爷,前头传了消息来,说虎头岭的山匪伏击长沙国过来那支商队,陈爷和李姑娘他们路见不平,陈爷剑斩匪首黄大龙,李姑娘不小心掉河里了。”
裴清皱起了眉头,路见不平?陈炎枫是路见不平的人?他真是头一次听说。
“爷。”孙容小心的看了眼裴清,“说是小喜声势杀气,比陈爷更加骇人,还有,今天跟在后头的两人,都曾在癸部习学过几年,说小喜的身形招势,和癸部秘学几乎一模一样。”
裴清眼睛微缩,“看清楚了?”
“小的再三确认,看清楚了。”孙容明显有几分心惊忐忑。
“她叫玉树。”沉默了好一会儿,裴清纠正了一句,孙容低低应了句是。
…………
三十里外真有个大槐树庙,庙里真有个老庙祝,可老庙祝穷的除了一口锅就什么也没有了,那口锅还不如李岩在六十里铺买的锅大呢。
李岩已经发起了热,人蛘成一团,更加昏沉,周睿急的搓手,陈炎枫也有点忐忑不宁,在大槐树庙停了片刻,和周睿商量了几句,就接着启程,急急的赶往六十里外的镇子。
玉树跪坐在颠簸的车厢里,不停的换搭在李岩头上降温的湿帕子,不停的搓着暖着李岩冰凉的手脚。
冷热交加,和剧烈的颠簸中,李岩的神智越来越模糊。
她好象又回去了,正对着高的能把她埋起来的图纸,盘算着是时候出去度个假了,可下一瞬间,她悬在半空,看着下面绵延不尽的奢华房舍,心焦如焚,再一瞬间,她又回到多云山庄,站在她准备爬下山时,回头看到的那块巨大山石上,身边好象有个人,低低和她说着话,她听不清他说了什么,可那声音,温柔极了……
再一会儿,她又站在不知道哪儿,俯视着漫山遍野厮杀的、蚂蚁一般的人群,她的心很痛,血腥味儿冲上来,李岩干呕了一声,玉树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说着话,那声音却不是玉树,“大小姐真是神机秒算,这一仗之后,就天下太平了。”
她站地方突然倒塌,她急速旋转往下跌落……李岩头晕的更加厉害了,晕的她一声接了声干呕。
……
李岩再次有感觉时,感觉到的,是嘴里一口接一口苦涩却又清新的味儿,从嘴里流进身体,和着胸口那股时强时弱的清新之气,让她觉得舒服多了。
“大小姐,您醒了。”是玉树哽咽又激动的声音。
“我睡着了?”李岩努力了几下,才嘶哑无比的说出话来。
“大小姐晕迷了一夜一天了。”玉树话没说完,眼泪就掉了下来,“我去请陶大夫来,陶大夫交待过,大小姐一醒就叫他过来诊脉。”
玉树出去片刻,在门口禀了声,掀起帘子,李岩直愣愣看着低头进来的陶大夫,想咬一咬手指,却没能抬得动胳膊,陶大夫跟着裴清走了,这儿怎么可能有陶大夫呢?她还在梦中,这个梦怎么这么清晰?
“姑娘醒了就好。”陶大夫笑容和气谦逊,“我再诊一诊脉,姑娘醒了,方子就要调一调了。”
李岩默不作声的看着陶大夫,看着他仔仔细细诊了诊,拧着眉想了片刻,再写了方子出来,又细细交待了玉树,冲李岩欠身拱手,出了屋。
“玉树,这是哪里?”李岩慢慢将胳膊挪到被子外,摸着柔滑的丝绸被子,低低问了句,陈炎枫买不起丝绸被褥。
“桃叶镇的张家老店。陶大夫是裴公子请来的,昨天晚上,大小姐一出了大槐树庙就晕过去了,赶到镇上,镇上的大夫说大小姐是犯了疟鬼,开了方子,让压在灶君头上,可咱们到哪儿找灶君?陈公子说这方子就是胡扯,后来裴公子也到了桃叶镇,碰到咱们,就请了陶大夫来给姑娘看病。”
玉树说的十分含糊,她一直心急如焚的守着她家大小姐,这些事情她知道的并不清楚。
李岩听说裴清也到了桃叶镇,松了口气,是裴清跟着她,不是她在做梦,相比裴清,做真实成这样的梦这件事,要可怕得多得多。
“嗯,我睡一会儿。”李岩心里一松,疲倦顿时象潮水一样涌上来,李岩将手缩回被子里,闭上眼睛就睡着了。
客栈后面的院子里,裴清和陈炎枫正面对面坐着下棋。
陶大夫开好药方出来,先到院子里和裴清禀报了李岩的病情。等陶大夫告退出了院子,裴清看着陈炎枫,“你也看到听到了,真打算由着你的性子,由着她的性子,把她往速死的路上带?”
“你跟我说这些没用,这话你跟她去说。”看样子这话裴清不是头一次说了,陈炎枫浑不在意,“我可没本事替她作主,你想替她作主,你去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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