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涪是真的觉得皇甫成背后的那个人蠢。
灭世不是不可以。拿一个和他毫无关系的世界完成天魔道的灭世功果,以提升自身修为实力,在天魔道修士中极其常见,根本算不得什么。
可问题是,那个人的目的真的是为了灭世功果吗?
净涪看未必。不然,现在的这个皇甫成是怎么回事?景浩界又是怎么一回事?不该灭世后就拍拍屁股走人的吗?
所以净涪猜,那个人不是为了灭世,而是另有目的。可他既然在这景浩界中另有筹谋,居然又覆灭了景浩界将景浩界天道往死里得罪?
净涪的视线再次轻飘飘地掠过万分狼狈已经麻木了的皇甫成,直直地望入景浩界外那无尽宽广的虚空之中。
平白招惹来那么多麻烦,这不是蠢,又是什么?
净涪的头低了下去,原本托着下颌的手此时已经抵着了额角。他的手指在太阳穴处慢慢按揉,以缓解脑袋里一阵阵涌来的胀痛。
那个人蠢并不代表着好对付。而且相比起聪明人来说,蠢人有时候会更让人为难。聪明人看得清楚仔细,目光长远,精于谋算,善于取舍,所以除非到了把握十足的地步,他们不会轻易将人逼上绝路。而蠢人就不同,蠢人往往只看到当前,轻重不分,更容易惊慌失措,进退失据,所以有时候他们会直接狠下重手,行为更难以把控。
他当年不就是这样的么?毫无征兆的就被人看上了要夺舍,最后还无力抵抗,只能自爆?
所以这一切的关键,还在于力量。就因为他力量不足,所以面对那个人的夺舍,他只能自爆,以保存自己最后的一丝尊严,甚至哪怕重生了,他也只能隐忍,只能在暗处筹谋。
只有拥有力量的人,才能拥有一切。
净涪放下手,抬起头,另一只手摊开放在眼前。不知什么时候,那只摊开的手掌上浮着一颗表面环绕着一层淡淡雾气的暗黑魔珠。
暗黑魔珠里浮出一双比魔珠还要黑的眼睛。那双眼睛先是团团扫了一圈这无边无际的幽渊暗土,享受一样地听了一阵暗土无处不在的嘶吼鬼哭声,然后转回来仔细打量着净涪座下的暗黑皇座,这才看向了净涪。
“你真愿意让我来?”
赫然便是魔身的声音。
净涪点了点头,脸上淡漠得没有丝毫情绪。
魔珠往着皇座前方虚空一旋,脱出净涪掌心位置。待到魔珠停稳,它那表面散开环绕的淡淡雾气忽然回拢又彻底炸开,原本这一颗魔珠所在的地方便站了一个少年。
少年面目模糊,看不出五官的模样,可视线落在他的身上,便再也无法挪开,更会自心底涌出种种或喜或悲或哀或怒的情绪来。
净涪打量了魔身片刻,约莫也猜得出来现在的魔身到底在他面前显出了几分本事来。
他收回目光,从皇座上起身,一步迈出,同时一甩袖袍。
魔身只觉眼前一花,又是一股大力从身后袭来,将他推向另一个位置。
等他回过神来,他已经坐在了暗黑皇座上,而净涪,也已经站在了他先前的位置上。
不过就是那么一息间的工夫,魔身就已经被净涪本尊换了一个位置。
魔身坐在皇座上,眼底飞快闪过一丝惊讶。
果然不能小看了本尊。
净涪不再看魔身,正要离开这九层暗土,但魔身叫住了他。
“等等,本尊,将幽寂暗塔留给我。”
净涪回过头看着魔身。
魔身毫不退让地迎上净涪的目光,坚持地道:“将幽寂暗塔留给我,我有用。而且本尊你不觉得这九层暗土很适合祭炼幽寂暗塔吗?”
净涪心念转过一圈,取出幽寂暗塔送了过去,便迈步离开这九层暗土。
魔身没有再留净涪,他靠坐在皇座上,一手托着幽寂暗塔,一手慢慢摩挲着幽寂暗塔顶端那一颗心魔珠,看着净涪本尊消失的方向,又如同巡视自家领地一样扫视了一圈这无边无际的幽渊暗土世界,慢慢地露出一个笑容。
他的笑声在这无尽幽渊暗土世界里的嘶吼鬼哭声中格外的清晰悦耳。
净涪离开九层暗土之后,还未走出地面,听见那熟悉的笑声在九层暗土里响起,不由得停下脚步,回身看了一眼。
如果魔身此时分出心神去看净涪本尊,绝对不会错过净涪那一瞬间化出一金一黑异瞳的眼睛。那样他就会知道,本尊依旧还是本尊。哪怕净涪本尊愿意将他放出去让他掌控九层暗土,净涪本尊手上依旧有控制他的手段。
不过没有看见也不打紧,魔身是聪明人,自然知道哪怕是在久远之后,他和净涪本尊的利益始终一致。
因为他也是净涪。
净涪走出地面,迎面便见五色幼鹿冲了过来,绕着他整整转了好几圈,才在他的一侧站定。
净涪放松身体,弯身拍了拍五色幼鹿仰起专注地望着他的脑袋,又给它指了指那些它喜欢吃的灵草,无声询问。
五色幼鹿却只是固执地看着他,根本没有分开一丝一毫的目光。
净涪没有再有任何动作,只是领着五色幼鹿往那条小溪里走。
净涪还像先前一样在那处溪前巨石上坐了,又从褡裢里拿出那本佛经,继续翻看。而五色幼鹿却没再四处蹦跶着撒欢,而是就趴在巨石旁边的草地上,牢牢地守在净涪身边,哪也不去。
清慈罗汉收回目光,无声叹了一口气。
太阳西落,山间薄雾蒸腾,净涪阖上手上的佛经,下了巨石,带着五色幼鹿回普济寺里去。
在开始这一日的晚课之前,净涪特意在五色幼鹿的脑袋上重重地按了一下,才拿起木鱼槌子不快不慢地敲起来。
五色幼鹿听着木鱼声,竟和渐渐地生出了几分不同往日的体会来。它不知不觉地沉入到木鱼声中,慢慢的竟连它眼底凝固一样的暗沉也都发生了一点松动。
这一日,净涪敲了整整一个晚上的木鱼,而五色幼鹿也乖巧安静地趴在净涪身边听了一整夜。
净泊虽然不明白个中原因,可竟也陪着净涪敲了一夜的经。
第二天早上的早课结束之后,无视这药王殿里其他沙弥怪异不解的目光,净涪站起身,向着侧旁的净泊合十躬身行了一礼。
净泊确实是累狠了,慢了一拍才给净涪回礼。
净涪也不在意,冲着他点点头,这才离开了这药王殿。
净泊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净涪离开的背影,良久之后才反应过来,咧着嘴笑了起来。
药王殿里这会儿可还有不少的沙弥在呢,见净泊笑得傻愣愣的,很有几分摸不着头脑,忍不住就各自嘀咕了起来。
净泊也不理会他们,他自己笑完后,便站起身,向着这药王殿里的这些沙弥点点头,往自己的云房里去了。
那一日之后,净涪的日子便暂时恢复了平静。而这个时候,天魔主也挥了挥手,将天魔童子放了回去。
天魔童子又是重重地叩了一个响头,才顺服地从地上站起,退回了他自己的莲台上。
天魔童子完全不理会其他的童子异样的目光,他在莲台上坐下,闭着眼睛想要让自己冷静下来,但千万年的炼气功夫在这个时候却完全没有派上用场。他闭着眼睛坐了半日,又猛地睁开眼来,也不去看别人,只直直地盯着自己的莲台,他狠狠地拽了一下坐下莲台墨黑的莲瓣,又急促地吸了几口大气,才总算是能让自己冷静下来。
等到他终于冷静下来之后,天魔童子开始一一回想。
他也不得不承认,或许在一开始,他就错了。
他错在太心急,心一急手就急。他其实不应该在发现boss之后就直接夺舍。如果他能耐心一点,不需要他采用别的手段缓慢地夺取boss肉身的掌控权,只需要他稍微等一等,就等那么一会儿,查探清楚主角的所在,隔绝主角和boss之间的距离,哪怕两个boss自爆,也不能拖着主角一起死。
boss死了不过就是一件小事,主角左天行的死才是真正的麻烦。
因为主角死了,原著剧情线直接奔溃,在这样的一片混乱里,他要怎么去找原著作者远隔云端的线索?
就因为主角死了,他没有办法,才只能夺取景浩界的世界本源重塑世界。
不,其实他这一步又错了。
天魔童子挺直的背像是被抽离了支柱一样,弯出一个萎颓的弧度。
主角死了其实也不打紧......
仔细想一想,原著作者远隔云端以主角的视觉书写成文,但那也只是主视觉而已,偶尔不也会借助三位女主杨姝、袁媛和苏千媚甚至是boss皇甫成的视觉充实故事内容?
所以......
哪怕远隔云端更偏爱主角左天行,整部小说几乎都以主角左天行的视觉去讲述故事,让远隔云端和读者们都能代入主角的身份体验这故事里的一切。这让他以为,远隔云端更贴合主角的身份。
在整个景浩界里,远隔云端和主角的联系最为密切。
可事实上,他忽视了远隔云端作者这一个身份。
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是个二次元世界,那作者也几乎可以和另一个称号画上等号。
造物主。
在二次元的世界里,作者甚至可以被称为造物主。
那作为造物主,除了主角外,还有另一个存在和他密切相关。
天道。
直到这个时候,天魔童子才明白自己疏漏了哪一点。
他漏了景浩界天道。
和作为主角的左天行相比,景浩界天道甚至更贴近于作者远隔云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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