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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 你快去用膳。”
白凌边急急地催促了之僧人, 边抬起长袖来一把擦拭自己的脸庞。
但他催促归催促,却还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上,不敢挪动半步, 生怕了之僧人这一时的软化又消失了。
了之僧人看着白凌的焦急、慌乱、惊惧和惶恐, 心中不是不熨帖的。
这个孩子, 明明自有一段来历, 明明还是修士,却偏偏如此看重他这个凡人。
了之僧人眼前一个恍惚, 竟觉得现在跪在他身前的这个少年,还是当年那个被他一把拉住的瘦小孩童。
了之僧人坐着不动, 白凌即便再急再怕,也不敢催促,只拿眼巴巴地望着他。
许久之后, 了之僧人低叹了一声,将搭在白凌肩膀上的手抬起, 放落在他的脑袋上, 轻轻地揉了揉。
“待你结束了这一场游历, 返回净涪比丘身边的时候, 要记得先向他请罪。”
白凌顿了一顿,连忙点头。
“在此之前,你什么都不能做。”
白凌还是点头。
了之僧人看着他,虽然腹中饿得没了感觉,也不急着起身去厨房寻找食物, 而是放缓了声音,与白凌宽解道:“我知道,你先前的那种想法并不全都是为着你自己的私心。你也是真心替比丘不平的,比丘有大智慧,当是看出来了的。”
白凌心脏猛地一跳,也才恍然惊醒,一时面色更显惊惶。
了之僧人的手稍稍用力,安抚着白凌的情绪,也阻止白凌说话。
“凌哥儿,你得谨记,这世上,不是只有你一个聪明人。”
白凌默然半响,还是点了点头。
了之僧人见状,又叹得口气,却没不耐,拉着白凌絮絮叨叨地说了半日,将自己想告诉他的话,想教导给他的道理,都一点点扳碎了和他说。
不然能如何呢?
他还能眼睁睁看着这个孩子自己跌跌撞撞地闯个头破血流,才摸索着学会这些吧?
他们妙音寺已经开始甄选佛子,其他各寺的佛子甄选还会远?
佛门佛子都开始甄选了,那道门的剑子呢?魔门的魔子呢?
他一个凡俗僧人,是不知道道门、魔门都有些什么人有资格争夺剑子、魔子之位的,他甚至连隔壁妙潭寺的佛子候选都有谁都不清楚。但他却知道,此时天骄层出不穷,各方势力蓄而不发,分明就是又一代的大争之世。
在这个大争之世里,净涪比丘眼看着是超然于众人之上,可到了道、魔、佛三方势力争峙的时候,身为佛门比丘,他又怎么能真的置身事外?
净涪比丘既在佛门享了特殊的待遇,也必将承担起他自己的特殊责任。
了之僧人不担心净涪比丘。
哪怕他没有见识过多少在大争之世涌现的天骄,他也确信净涪比丘绝对是最顶级的那一个。
不是谁都能够动得了净涪比丘的。
他真正担心的,是白凌。
白凌跟在净涪比丘身边,为净涪比丘追随者,这场大争他避不了。而且白凌他也不想避。
搅合进这样的一场大争,白凌想要全身而退,就必得要有相当的实力、清明的智慧以及......强大的庇护。
实力,白凌自己会去争取,了之僧人在这方面也帮不上什么忙,但后两者,了之僧人却可以帮他一把。
清明智慧源自本心,只要本心清净无碍,智慧自生。而强大的庇护,了之僧人相信净涪比丘能够给予他,只要白凌能够一直忠贞虔诚地追随净涪比丘。
所以,即便拼上这一条命,了之僧人也要将白凌从那张虚幻的蓝图中拖出来。
也只有这样,了之僧人也才放心让白凌对上那些自四面八方涌现的天之骄子们。
白凌还不太明白了之僧人的苦心,但当他真正的对上那些天之骄子的时候,他却发现,原来,他也是能够被称为天骄的人。
只是,这些都是后话。
现在的白凌还只是一个迷茫彷徨的筑基期小修士,一如其他那些也还在彷徨迷惑的年轻一代弟子们。
当然,也不是所有能在大争之世中绽放自己光芒的青年一代修士们现在都和白凌一个样子的。天剑宗左天行、心魔宗皇甫成、妙音寺净音、天静寺净栋、静檀寺净诚(俗名李诚)、程家程沛......就比现在的白凌好上太多。
因为他们都清楚地知道,他们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并为之奋斗不止。
或许未来的白凌能与他们这些人一争高下,可就当前而言,白凌还没有那个资格。单论“心”,白凌就先输了一头。
但庆幸的是,白凌身边还有了之僧人这么一位长者能够在这个关键时刻为他校正前进的方向。
了之僧人将白凌拘在身边整整十天,才将他放了出去。
他离开妙音寺分寺的那一日,了之僧人站在山门的石阶前,看着他步步走下阶梯,渐渐走远。
白凌一直没回头,直到他走出了了之僧人的视线,才转过头去,望向他这位三月间老态尽显的师父,定定站得半日后,他还像木头人一样一动不动。直到了之僧人即将转身的那一刻,白凌忽然双膝着地,额头一扣,重重拜了三拜。
到得白凌离开,他站着的那一片泥黄的土地上,有一片小小的褐色阴影沉落。
出了妙音寺分寺的白凌才入了小镇,便挑了一个茶楼坐了,端了一杯茶慢慢地喝着。
热闹的茶楼里,有人高声呼喝,也有人低声耳语,却都还在说着妙音寺佛子候选的那些事情。
说来也很正常,这座小镇就在妙音寺分寺山脚下,镇里的居民们都是妙音寺的信徒,怎么会不关心妙音寺的事情?尤其是佛子候选这么重要的事情,更是让这些人们日日谈论不已。
碍着身份,也出于敬重,即便妙音寺那边不会因为这些小事向他们追责,这些人到底不敢肆意点评妙音寺各阁各堂挑选出来的佛子候选,只是和身旁的朋友交换着大大小小的消息。
白凌在一旁听着,真真假假的倒是知道了不少。
而这些消息里头,白凌最留心的还是一条。
听闻有女子给妙音寺藏经阁推选出来的佛子候选净音沙弥送信,乞求一见。
白凌端着茶水凑到唇边,一时听闻这个消息,也没了心情喝,捧着茶盏良久,到底搁下了,循着声音找到那位正与友人闲说的商人,上前合十一礼,口称檀越。
商人正低声与友人说着净音这件事情,冷不丁见着一个光头僧衣的年轻僧人近前,一时唬了一跳,整个人的脸色都白了,半响才站起身来回了一礼,却也呐呐不敢说话。
那商人的朋友亦是惊得不行,也一同从座上站起,静默地守在一旁,但一双眼睛却不离白凌左右。
白凌却笑了笑,和声问道:“敢问檀越,你说的净音沙弥这事是真的吗?”
那商人连声音都是飘的,“是,是的。大家......大家都......都......知道的。”
说到这里,商人转头祈求地看了一眼他的友人。
他那友人也在一旁连连点头。
白凌又问道:“那这件事,是多久的事情了?”
那商人答道:“就......就是这两天的事情。”
看着白凌的表情温和,商人终于恢复了些许冷静,没那么害怕了。
“这两天发生的事情,”白凌点了点头,还问,“那么,有结果了吗?”
那商人却摇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
他那也在一旁察看了白凌脸色许久的友人也在一旁插话道:“应该是因为很为难。”
白凌转头,望向那位说话的友人,发出了一个单音,“哦?”
事实上,这个人说错了,净音没有为难,为难的,是妙音寺,是清显大和尚。
清显大和尚坐在藏经阁阁楼上,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青年沙弥,一时头疼得很。
“你真的要去见她?”
净音点了点头,“靖越一地的百姓都中了蛊毒,唯有她能解。”
清显大和尚更头痛了,“我能不知?!”
就因为他也知道这个事实,所以才更头痛。
放净音出去,他们妙音寺艰难,不放净音出去,靖越一地的百姓性命难保。
这两厢,必得给出一个选择来。
净音脸色不变,只道:“师叔,你都已经有了选择了,就放我出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各位亲们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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