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哇好哇。”她乐得拊掌,用力一蹦,就稳稳当当地贴到了他厚实的背上,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毫无羞耻之心地开始享受代步服务。
坏豆腐的背好暖好舒服,头发也好香好香,脖上的毛毛好温暖,蹭蹭。
少女的芳香如一双撩人的素手,在鼻尖化开,蛊惑地绕了几个转,再丝丝缕缕地沁入心底。仅仅是芳香还不够,带着热息的脸庞还得意忘形地蹭着他领口的绒毛,不安分的小手撩动着毛发,还坏心眼地拿嘴吹。
君泠崖觉得自己的意志受到了从未有过的考验,一向平静的心超出控制地剧烈跳动,每一跳每一动都在叫嚣着对她的爱意。
“阿千,别乱动。”他呼吸一沉,掂了掂身后的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
“噢,不动不动。”她很听话,手不动,却鼓起嘴巴朝绒毛上吹,“呼、呼——”绒毛飞飞,好好玩。
君泠崖压着一口团绕在胸前的热气,声音有些嘶哑:“再乱吹将你丢下。”
她双眼一木,不敢吹了,乖乖地两手环着坏豆腐的脖子,虎头虎脑地东张西望。
不好看,都是枯了的树,黄黄的,难看。
咦?坏豆腐又有白头发了,好长好长。
“坏豆腐你又长白头发了,我帮你拔!”用力,呼!还没等君泠崖开口阻止,她就得意洋洋地炫耀胜利品,“你看你看,好长一根。”
君泠崖万般无奈,为了节省时间,出了京城他便将他的长发散下,只在脑后盘一个小松松垮垮的髻,用一枚木簪别好,其余长发散落肩头。哪知道,没方便自己,倒方便了她。
她看到他发质油亮顺滑,闲得冒泡了就喜欢揪着他长发,绕在指尖把玩,光是几缕头发就能让她玩上一天,还能把自己逗得咯咯笑。
绕指尖玩不够,她又兴起了拔白发的游戏,不知玩出了多少花样。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被她贵气的龙爪一碰,好似真应了她那句“拔掉了就不会长了”的话,白头发真的少了许多。
真是越来越惯着她了。
君泠崖祖父的坟墓在半山腰上,凭风而立,视野辽阔,站在墓边,可清晰望到繁荣的云阳,亦可近到手摘红日。
放下她后,君泠崖只顾得上喊一句“别乱跑”,别投身在清理祖父坟头草上。
他每年都一定会赶回来祭拜祖父,偶尔康伯也会上山来帮祖父扫扫坟,只是康伯上了年纪,上来次数不多,这一年下来,坟头草都往高处蹿,几乎盖过坟头了。
“坏豆腐,我要帮你什么?”她的指尖点在唇上,很乖巧地问道。
“不必,你坐着歇息,别乱走便好。”君泠崖折下一根干枯枝条,扫出一片没有石子粒的地,再铺上一张竹席,扶她过来坐下。将食物与水放好,往她手里塞了一个风车:“玩吧。”转身就投入到拔杂草上了。
她第一次见到风车,高兴地鼓起腮帮子,用力地呼呼吹着,不过瘾,还拿手去拨动让它跑快点。
但一个人玩,再怎么有趣的东西,久了也会乏味。
她兴致缺缺地收起了风车,抬头看坏豆腐,啊……还没完事啊,好慢好慢。
他在干什么,拔草?好像很好玩,就跟拔白头发一样,哗,一下就拔起来了。
我也会!
她两手托腮,歪头歪脑地看了一阵,学出了精髓,便乐颠颠地蹲在君泠崖身上,抓起一把杂草,一用力,却不巧,草的边径太细,带着上拽的力道划过指尖,就像一把薄如蝉翼的利刃,硬生生地割破了她的指头。
“啊——”她受痛地收回手,只见血珠子就像被困在家中多时的孩童,淘气地往外面的世界钻,很快就争相恐后将指头挤出了一条血线。
听到动静,君泠崖警惕地回头,发现她可怜兮兮地扁着嘴,像哭诉指头欺负她一样。
他很快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边安慰边找药粉道:“利草易割伤手,上点药止血便可。”
“啊……”她将指头晃到君泠崖的嘴边,一脸无知地道,“可是小指头流血不多,梅月说含含指头,就能止血啦。你快帮我含含。”
君泠崖一怔,她知道对一个男人说这种话,是怎样的诱惑么?就像打开了自己的心扉,告诉那个男人,自己对他毫无防备,他可以随时入住自己的心房,对自己予夺予求。
她根本不知道这种话的含义,也不知道越是毫无防备,对他的伤害越深。
“男女授受不亲,若想含手指,便自个儿含。”
“为什么?”她苦恼地问,“平时我伤到,梅月都帮我含的,为什么你不帮我含?”
“我是男子,梅月是女子。”君泠崖倒了些水在她手上,简单清洗了一下伤口,再将药粉均匀地涂抹在伤口处,“记得,除非是你的父亲或夫君,其余男子不能与你亲近。”
“夫君是不是指新郎?”她眨眨眼,看到君泠崖点头,她开心地挑起了眉尾,“那你做我新郎好不好,这样你就能帮我含了。”
君泠崖的心受到了猛烈冲击,就像是一把巨锤敲开了他耗费十数年砌成的冰墙,直砸入心底深处。
他不是没想过与她成亲,与她白头到老,可是在那样单纯的笑容面前,他觉得所有龌龊的心思都是对她的亵渎,他不该拿自己的非分之想去玷污她。
他低下眼眸,尽可能地将波澜起伏的情绪掩藏:“两情相悦,方能结为连理,你的新郎,当是你深爱之人,你不应如此草率定下新郎人选。”语讫,他埋头继续拔草,对她一连串的疑问不置一词。
她又回到了无事可做的神游状态,脑袋里的疑问相继冒出来,什么是两情相悦,什么是连理,为什么坏豆腐说她草率?好多好多问题,她都听不懂。
“坏豆腐……”她低声叫他时,他已拔完了草,用水简单冲洗双手,拿起一枝湘管,笔尖在红墨水上晕开,再将红透了的笔头对准墓碑上被风蚀去的字,重新描摹。
红墨在字迹上渲染开来,一个个原本看不清的字被立体地呈现在她眼前,她指头随着每一个字游走,喃喃念道:“公故显考君府祖公讳天有之灵墓……征和七年卒……”
“君……”她的指尖点在唇上,晃头晃脑地看着墓碑上的名字,“天有?”咦?这名字好熟悉,君天有,君天有……“啊,我听过这个名字!”
君泠崖的身体陡然一震,带着勾画的笔锋一抖,险险花了好不容易描好的字。
“你在哪听过?”君泠崖低着头,好像在压抑着什么情绪,声音捎带出颤抖的尾音。
“父皇跟我说过好多次,他说君天有是皇祖父时期的‘铁血’太傅,可厉害了,当时皇祖父是很笨的人,被太傅一教,就变得聪明啦。父皇说我有一天也会遇到能教好我的太傅的。”她说到前太傅时,崇拜的神色藏不住地溢出眼眶,看来先皇向她灌输了不少理念,“可惜我没见过他,不然他也可以把我教得像父皇一样伟大……咦,坏豆腐,你也姓君,他是你什么人呀?”
君泠崖黯然无语,最后一笔落在立碑人名上,刺目的字迹一笔一画地扎入眼中:“不孝孙君泠崖”。
“啊,君天有是你的祖父呀?”她大吃一惊,那在父皇口中被传得神乎其技的人,是坏豆腐的祖父?还是说,这人只是跟坏豆腐祖父同名同姓?
“是,我祖父便是你父皇口中的‘铁血’太傅。”君泠崖始终低着头,让人无法看清他此刻的脸色,展开油纸,在纸上摆放碗筷、酒水,一切动作是多么自然,可是指尖却透出丝丝颤抖。
“那他怎么走啦,那时候你才一、二、三……”
她掰着手指头数了好久,君泠崖打断道:“祖父走的那年,我年仅十二。”
“那他走得好早好早,我还以为他能长命百岁呢。”她苦恼地嘟起了嘴巴,“我听父皇说,皇祖父很感谢他的教导,赐给他一座宅邸,啊,难道我们住的地方就是皇祖父赐给铁血太傅的宅邸?”
“是……”君泠崖的声音,就像一腔幽怨的曲音,如怨如诉,“锦文帝在祖父致仕后,便在云阳挑了块山水宝地建府,赏赐给祖父。本来我们一家族人生活安好,无忧无虑,可惜天不从人愿。锦文帝因病驾崩后,祖父忧心忡忡,夜半总生梦魇,疑心自己将命不久矣。一日将我们全家人招来,声称自己没有祖宗保佑,要我等带他回老家,拿回祖宗牌位。我们祖上住在西北地域,此时正逢旱灾,但父亲重孝,听闻祖父此言,二话不说,当夜便让我们收拾了细软,次日出发了。而那一年,”他蓦然仰起头,深深地望着李千落好奇的眼,“是征和陆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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