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得岸来,陈剑臣换乘马车,直返胡庄。坐在车上,他凝神静气,一直在感应泥丸宫里的魂神世界——那尊儒生形象自从在钟声的敲打之下浮现,就一直站立在那里,恍如静止,凛然不动。虽然只是背面,但也能领略到个中风采,不像那些道祖的飘然出尘,不沾丝毫烟火味;也不像佛祖的满面安详,慈悲都堆积在脸上;而是青衫磊落,萧然独立,背立望远方,心有忧患,留给陈剑臣一个瘦削而**的背影……
有儒像的存在,先前被钟声敲碎的浩然养吾剑很快就又恢复成原貌,漂浮在虚空内,不过颜色有了几分黯然。
陈剑臣深信,如果那儒生形象没有及时出现的话,自己绝对会在飞来钟的钟声中大受创伤,浩然养吾剑想要恢复过来,起码得三月之久。
自己的心门,被一位儒生形象镇守着……感觉非常玄妙,有一种相伴之感,再不复昔日的孤寂无助。
对于《三立真章》,陈剑臣的理解认识更加深入一层。先前之时,嗤嗤嗤,文章之上一排列的字体依次点亮,看上去,巨大的篇幅之上,已有不小的篇幅字样全部发亮起来。
一百一十五字!
仔细数落下来,数量已达一百一十五字,字字珠玑,熠熠有光,远远一望,璀璨耀目,好像天上的星辰。
——突破神速,这速度之快就连陈剑臣自己都大感意外,但转念一想又觉得释然了。不管修道或修佛,他们境界的提升绝非单靠打坐冥想就能够达到的,更需要一定的实战,或者特殊情形下的催生,才能突破瓶颈。
《三立真章》应该也如此。
被飞来钟的钟声重击,神魂受伤,甚至呕吐出一口鲜血来。可也正因为如此,钟声惊动了隐藏在泥丸宫世界的儒生形象,得以现身出来。
儒像现,正气生!
直接凝练出六十五道正气,如今之下,那浩然养吾剑的形体已然粗若婴儿手指了。
“公子,胡庄到了!”
车夫在外面提醒道。
陈剑臣从冥想中脱身出来,付了车费,下车入庄——
“先生,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见到陈剑臣,胡庄的仆从都惊讶地问道。
陈剑臣道:“没了兴致,就回来了。”
听到消息,皇甫员外和娇娜都相继走出来,娇娜好奇地问:“先生,莫非你吃了闭门羹?为何短短时间就回庄了?”
陈剑臣一笑置之,忽道:“员外,小生有事和你商量。”
皇甫员外老成持重,立刻知道事非寻常,请陈剑臣入自己的书房里去,娇娜当然也跟了进去。
“员外,小生并没有进入金山寺,只听了几声金山寺的钟声就回来了。”
皇甫员外眉毛一扬:“感觉如何?”
“很聒噪,令人讨厌!”
闻言,皇甫员外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陈剑臣将金山寺飞来钟的钟声定义为令人讨厌的噪音,实在妙不可言,从他的立场看来,当浮一大白,大快人心。
陈剑臣又道:“员外,拂晓禅师肯定早已知晓你们的身份,虽然不知道为何他没有找上门来,但此地不宜久留。”
皇甫员外撸一撸胡须,沉声道:“老夫知道,所以早打定搬家的主意,相信留仙你前脚走,我们后脚就要离开。”
陈剑臣微一沉吟,忽道:“小生决定明天就回江州。”
皇甫员外眼睛一亮,随即如常,心里却明白了他的心意,缓缓道:“既然如此,明天老夫和娜儿也离开此地吧。”
娇娜问:“先生,爹爹,为什么要那么急呢。”
皇甫员外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娜儿,世间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的。”
娇娜侧着脑袋想了想:“爹爹你是怕那和尚会打上门来?”
皇甫员外道:“这是其一;其二,爹爹近日总有些心神不宁,觉得会有什么大事发生。我认真想过,如果还有什么大事发生,那定然就是你的应劫之事了。”
妖类修炼到金丹之境,要变化出人形时就会产生天劫,受雷霆之威的洗礼。但昔日因为担心女儿修为浅薄,又不曾读书识字,不懂理则,所以皇甫员外不惜牺牲修为,用秘法封印住娇娜身上的气息,藉此拖延天劫降临的时间。
这个时间并无准数,如果受到天地灵气的左右,或者娇娜本身的原因,天劫到来的时间随时都会发生不可测的变化。
当下皇甫员外再无隐瞒,把此事原原本本告诉了陈剑臣。
关于天劫,陈剑臣自是门外汉,好在皇甫员外讲述的比较仔细,他才得以初窥门径——所谓天劫,本质上说白了就是一项天地法则。这法则属于双刃剑,如果应劫者安然度过,本体阴神即可获得充沛的雷霆刚阳之气,壮大起来,就像小孩子吸取到了特殊的营养补品,能在短时间内茁壮成长,获得更强大的力量;但若是渡劫失败,自是魂飞魄散,化为灰灰了。
需要注意的是,天劫仅针对于道门修炼阴神的法门,而释家所讲的“无量劫”却属于另一种概念范畴,和天劫无关。而陈剑臣修习的《三立真章》里也隐晦点到,儒修亦有劫,谓“人劫”。
人有三衰,分别为“身衰”、“家衰”、“运衰”,正从反面印证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一句名言。这三衰,融合起来讲,就是“人劫”。
听完皇甫员外的讲述,陈剑臣也从侧面了解到一些情况——皇甫员外的修为本来比现在是胜出许多的,只是对女儿实施过醍醐灌顶,又耗费巨力替她压住气息,以争取充足渡劫的时间,这才导致修为大幅度倒退,法力衰减,元气大伤,哪怕修养多年也没有恢复到巅峰状态。
天劫,那一天的冬雷风雨,陈剑臣就隐隐感受到天劫之威。如果娇娜的天劫到来,发生地点在胡庄的话,那事情真得一发不可收拾。
商议完毕,双方都决定明天就离开胡庄,各奔东西。
晚饭十分丰富,因此很可能这一顿饭后,他们就将远离而去了。至于善后之事,皇甫员外也早就交代清楚,而陈剑臣本就属于客居之人,更没有丝毫问题了。
推杯换盏,敬酒高歌,娇娜也一反常例,同桌吃饭,饮的酒反比陈剑臣多。
轰隆!
就在三人不亦乐乎之际,天空一声霹雳,震耳欲聋。皇甫员外手中筷子居然被震得落地,面色大变:“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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