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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皇宫御书房。
永平帝坐在宽大的紫檀桌案后,目光炯炯地望着跪在前方大理石地面上的官员,静候回禀。
这是一位三十多岁的男人,身着三品官服,眼光特别有神,举止虽恭敬却不唯唯诺诺,甚为从容洒脱。
“陛下,那神龟一切安好,桃花谷的乌龟也都回来了,足以证明之前传言纯属子虚乌有。”
永平帝静默无语。
好一会,他抬起眼皮正要说话,见下跪之人眼光闪烁,便沉声问道:“赵培土,尔有话要说?”顿了一下,板脸道:“若是想要据此为张子易求情,就不用开口了。”
赵培土——跟张杨一块从清南村走出来的赵耘,赵锋的大哥赵石头,昂然大声道:“微臣不为张子易求情,微臣要为微臣的姐姐喊冤。”
永平帝正端起茶盏喝茶,闻言手一抖,禁不住呛了一下,旁边侍立的太监慌忙上前接过茶盏,替皇帝轻拍后背。
永平帝挥手示意太监退下去,没好气地问道:“若是朕未记错的话,培土好像是家中长子,并无兄姐吧?”
赵培土点头道:“臣确实没有兄姐。臣所说的姐姐乃是张杨的大嫂,小时候曾经救过臣的性命。从那以后,臣一直当她是臣的姐姐。”
永平帝面色就沉了下来,“哦”了一声,冷冷地问道:“朕倒要听听,你要替姐姐喊什么冤,是不是要告朕害得她流放啊?”
赵培土镇定地答道:“微臣不告谁,也不怪谁。关于神龟祥瑞。当初各人都有一套说辞,微臣不能说谁对谁错,谁忠谁奸。微臣来自乡野,只凭事实说话。道出事实,任凭陛下决断。”
“你要陈述什么事实?”
“微臣此次回乡,想要接父母前来。以便在膝下尽孝。然爹娘都说,他们在小青山生活惯了,不愿背井离乡。人尚且如此念旧,何况生活在桃花谷不知几百几千年的乌龟了。故而,微臣猜测神龟绝食不过是乍离故里,一时难以适应罢了。”
“那桃花谷的乌龟一夜间消失无踪又是怎么回事?”
“微臣猜测,桃花谷龟巢之下必定另有洞穴。去岁大旱,龟巢旁边的湖干了,加上张家被抄。无人喂养那些乌龟,它们定是通过地下转去了别的地方。此次臣回乡查看,果然有乌龟回来了。”
永平帝微眯了一下眼睛,淡淡道:“这些并不能替张家开脱隐瞒祥瑞之罪。”
赵培土朗声道:“陛下,臣说过,不替张家开脱。臣另有一套说辞,请陛下决断。”
永平帝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他道:“你不用在朕面前耍小心眼。朕知道你鬼点子多、言辞也犀利,你就不用装老实了。起来回话。朕要听你如何舌灿莲花。”
赵培土重新磕了个头,一边起身。一边道:“谢陛下。陛下怎能如此笑话微臣呢?如今,纵观满朝文武,像微臣这样忠心实诚、又精明能干的官员可不多,哪一回陛下交代的事,微臣不都办得妥妥贴贴的?”
永平帝好险没被自己的口水呛了,幸好没喝茶。
他忍不住翻眼道:“你再啰嗦自夸。不说正事,朕就要赶你出去了。”
“不,不!别赶微臣走,微臣这就说。微臣都想好了,要是耽搁时辰久了。就厚脸皮跟皇上讨一顿晌午饭吃呢!”
这下,连书桌旁站立的太监都转头忍笑。
永平帝也努力控制脸上的笑意,并不觉得这话唐突僭越。
这个赵培土,不仅忠心能干听话,最主要的,他不像其他朝臣死板无趣,也不会动不动就来个直谏、硬谏和死谏什么的。
去年乌龟案发后,他先也据理力争,但张家流放后,他便撂开手不提,且不含一点怨怼。
永平帝实在喜欢他,便提拔他做了户部侍郎,正是原先准备委任张杨的职位。
“你再不说,连水都没你喝的了。”皇帝故意发怒道。
赵培土忙整整官服,正色道:“微臣这就说。自古以来,天子被誉为紫薇星,又称真龙天子、九爪飞龙,而乌龟,即玄武,是四灵物之一。”
永平帝微皱眉头,这个话题是否太过放肆了?
“四灵物为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又称四方星宿,谓之东青龙、西白虎、南朱雀、北玄武。四灵常被运用于军容军列,成为行军打仗的保护神。《礼记?曲礼上》曰:‘行。前朱鸟(雀)而后玄武,左青龙而右白虎,招摇在上。’后道教也以四灵物为守护神。”
赵培土踏前一步,望着永平帝道:“臣以为,四灵是助皇帝镇守四方、守护天下臣民的。神龟一直生活在小青山中,然近年才现身人前,确是祥瑞面世,当此国难之时,其中寓意,陛下当谨慎思之。”
永平帝忽然心跳加速,沉声问道:“爱卿以为呢?”
赵培土一反之前的轻松,肃然道:“陛下忘了,微臣与张杨、刘四顺都来自小青山——神龟栖息之地。后来,恩师又在那里开了书院,为靖国培养何止三个弟子;更有医学院,培育的可是济世救人的良医;战争起时,一批青壮投入军中,如今也在军中强势崛起。当此国难之时,良医、良相、良将,都从小青山面世了!”
他猛然提高声音:“神龟寓意,即是奉紫薇传召,于国难之时,引出良臣贤士,辅佐陛下,此乃天佑我大靖是也!”
永平帝面上还能保持镇定,藏在龙袍宽袖下的手却攥紧了,并微微颤抖,连身体都不住颤抖。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狂跳的心,继续问道:“那张家占据桃花谷,又作何解释?”
赵培土自豪地言道:“神龟世代居于小青山,那里地灵人杰,这点是毋庸置疑的。但谁也不知神龟庇佑的重臣是谁,也许是张杨,也许是微臣,也许是张家的下一代。陛下还不知道吧,这桃花谷原先只是荒山野岭。这地方可不是张家买的,是我菊花姐姐买下的。我菊花姐姐小时候就放生过一只大乌龟。”
永平帝有些疑惑地问道:“你菊花姐姐?”
赵培土点头道:“就是张杨的嫂子。”
他便从小时候说起,把郑菊花救他,放乌龟,郑家和张家如何发家,又如何助办了医学院和书院等,细细向永平帝道来。
“所以说,我菊花姐姐很早就跟乌龟结下了不解之缘,她才是神龟选定的人。后来张郑两家行事,也确实展现了济世报国之心。”
见皇帝沉默不语,他又道:“陛下请细想:从小青山出来的人,文有微臣和张杨、刘四顺等人;武有臣弟赵锋、郑昊、李敬武等,还有刘家的那只老鳖——臣不知他的大名叫什么,这难道还不能证明小青山地灵人杰?”
听他这么一数,永平帝心中也震惊,慢慢问道:“你是说,朕判错了?”
赵培土却大声道:“不,陛下没有判错!”
“啊?”
永平帝张大了嘴巴:难道他绕了这么半天,不是要为张家平反?
这一篇道理,说得他都动容了,怎么临了却说没判错?
见皇帝神情疑惑,赵培土不等问,立即就道:“神龟庇佑的良臣岂能平庸?微臣很想说,微臣就是那个人,但陛下和朝臣必然不信。”
他神情凛然,话语铿锵有力:“微臣以为,‘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行佛乱其所为’,是贤臣也罢,是良将也罢,若是不能历经磨难,从逆境中脱颖而出,且矢志不渝,报效朝廷,怎能证明他就是神龟庇佑之人?”
永平帝连连点头,“那依培土之意……”
“微臣说过,微臣不为张家求情平反,陛下什么也不用做。张家,当有此一劫!张杨,以及张家的后代,甚至菊花姐姐娘家郑家,若是不能历经考验,便是愧对神龟托付;若是能从逆境中崛起,便验证了神龟的托付,那时陛下只要顺势而为就行了,一切自有天意。”
这话听得永平帝有些发懵。
他什么都不用做当然好,但张家都被流放了,要如何崛起?
他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赵培土忽然轻松下来,笑道:“陛下,眼下举国臣民都在为国效力,张杨当然不能吃闲饭,那不是浪费粮食么!流犯更应该戴罪立功才是。他既然精于农桑经济,不妨让他在流地带领流犯们开荒种地。陛下,这边关一时半会儿不得安定,还有得耗呢……”
永平帝嘴角隐露一丝笑容,慢慢扩大,终于咧开了嘴。
听听:张家当有此一劫,而不是他这个皇帝不明事理,这也是在变相地劝诫,但是听着多顺耳啊!
这话合情合理还合法,更是处处为国为民,还不损帝王的威信。
这样的臣子,怎能不叫人喜欢!
永平帝郑重点头道:“赵卿家言之有理。朕即刻下旨,令张杨协助地方官府,开荒种地,治理经济。”
想了想又道:“再传令各地官府,撤去对张家长房长子及长女的缉捕令。唉,都过去这么久了,也许人都不在了。”
赵培土听了狂喜,当下跪地大声道:“谢陛下!陛下英明!”
皇帝,这是认可了神龟择人之说。(未完待续。)</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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