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房,张老太太发了一通火,心里平静不少。
她并不是不通情理的人,也知道张家今非昔比,不能像在清南村一样双手叉腰跟人吵架,那么粗俗会给儿孙丢脸的。
可是,想起刚才听说的,镇国公母女的行径让她心惊不已:这些京城的权贵,一个个都知书识礼、举止文雅,可是做出来的事却比乡村人无耻下作百倍。
她活了这么大年纪,在京城这些年的见闻颠覆了她以往的人生。
回思回想这些,她禁不住又是惊怕又是心灰,对张槐和郑氏道:“刘井儿也是个实诚的娃儿。红椒要是愿意嫁他,就嫁他吧。只要日子顺心,比啥都强。那些别的,咱不想那么多。”
郑氏听了一愣,不知她为何忽然这样感慨。
张槐点头道:“这事等红椒想几天再定。”
老太太低头想了一会,郑重对郑氏道:“菊花,家里的事你都交给孙媳妇管了,你对她们姊妹要多上心些,多管教她们;还有大苞谷他们,也都不小了,要管严些。”
郑氏忙答应道:“嗳!”
和张槐对视,对老太太的言行越发狐疑——刚才还发火呢,说他们太窝囊呢。
小葱笑问道:“奶奶可是怕他们在外边闯祸?”
张老太太叹气道:“你们说,那个国公夫人,她还是千金小姐,就做出那样的事,她不是念过书的么?他们家不是大户人家么?唉,我就没见过这样的。我就怕咱们家的女娃也不知好歹,争强好胜,一糊涂,弄出事来。毁了一辈子不值当!我们那时候……”
她怀念地说起以前在乡下种地的时候,虽然穷,那心里踏实。那时候跟柳儿娘吵嘴打架就算了不得的大事了,哪像现在,这些糟心事都是她从没听说过的。
郑氏肃然起敬,上前扶着她肩膀。温声道:“娘放心!我跟槐子一定好好管教他们。再说,还有板栗和小葱呢,还有他小叔呢,不能让他们变坏了。”
张老太太点头道:“槐子他们忙,我才嘱咐你。你说话他们也肯听。”
板栗笑道:“奶奶,咱们家的娃,那都是你跟爷爷管教出来的,还能差了?放心,有一两个淘气不懂事的。我都盯着呢。”
小葱也凑趣笑道:“别说大的了,就是山子和念祖他们,小苞谷都管得死死的,只要淘气惹事就罚跪。如今这些小辈都怕七弟呢。”
众人就都笑了起来。
张老太太忽然想起什么,又叮嘱张槐和郑氏道:“也不要管太严。我觉得咱们家的娃都懂事,别太骂他们,回头娃听了伤心……”
板栗哈哈大笑。
郑氏也哭笑不得道:“娘,这可难了。叫我们怎么管?”
接着,大家就谈起山芋和南瓜下场考试的事。今儿是初十,第一场就要结束了,下晚要安排人去接。
老太太十分挂念,叨咕道:“听说考场里面啥也没有,苦的很。他们几个肯定熬得皮包骨头了。过了晌午就派人去接。晚上让厨房做些好的帮他们补补身子。明儿还要下场。唉,这么遭罪……”
小葱道:“早就准备了。还用奶奶嘱咐!”
张槐也笑着安慰道:“娘。再苦还能苦过黑莽原的日子?咱们家的娃,那都是历练过的,一般的富家子弟肯定比不了。”
张老太太听了点头,叹息道:“这真是‘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老话再没错了。”
板栗笑道:“等他们几个考完了,咱们好好松散松散,叫一班戏来,唱几天……”
正说得热闹,一个婆子来请板栗,说小王妃有请。
板栗就知道有事了,忙跟大家告辞,往前边去了。
原来是刘井儿,正坐在偏殿等候。
板栗如今见了他也不叫“井儿叔”了,这辈分长了。
他板脸问道:“你这时候来做什么?家里正乱着呢。”
说完,在上首坐下。
刘井儿诧异道:“乱?哦,我扭了脚,所以回来了,来看看……红椒。”
板栗看着他好端端的腿脚,黑着脸道:“不会撒谎就别弄假。我瞧你那猪蹄子不是好好的!”
刘井儿呵呵笑道:“就知道瞒不过王爷。”
这时,丫头端上茶来,等她转身退下,板栗才认真对他道:“井儿,这时候你还是不要提亲事的好。红椒心里也不好受,你得让她缓缓。再说,奶奶才知道这事,刚才还发火呢。”
刘井儿忙道:“我不是来求亲的。我就是不放心红椒,她不是能憋住心事的人,有个人陪陪她总好些。她又喜欢练武……”
板栗点头道:“这个小葱会安排。井儿,我也是为你好,我怕红椒是一时冲动。你也不希望她嫁你后,还惦记田遥吧?多给她些日子,等她想清楚了,说话才有准。”
刘井儿摆手道:“我没着急。王爷,我虽然喜欢红椒,也当她是妹妹一样的。她真要放不下田遥,我还能抓住她不放手?我脑子简单,想的也简单:红椒要是乐意嫁我,那谁也别想挡我娶她;要是她不乐意,我不会要死要活的。”
说着,他摸摸后脑勺憨笑道:“真要是那样,呵呵,我就找个媳妇过日子,照样生娃!”
板栗听得张大嘴巴,半响才笑着摇头。
刘井儿道:“王爷不信?我跟你说,我最是能想得开了——想不开的我都不想。我才不像那些人,死脑筋……”
说到这,他忽然想起刚杀死的那个女人,心里一哆嗦——那是个疯女人,不想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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