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商量了一阵后,温御修便提出要偷偷潜回千香楼去取解药,然而容惜辞却拒绝了,言说要去城镇洗漱一下,再去。
容惜辞虽然一心救温御修,但温御修却也不敢因此而得意,毕竟自己的小命还担在他手里,还是得好生伺候才行,不若一会他翻脸不肯救自己,吃亏的还是自己。是以温御修只得叹了一声,趁着夜色好行事,便同他一块下山,到了附近的城镇。
也不知是明莲放弃了追逐他们,还是他们隐蔽得太好,竟然一路也未遇上明莲的人。
此时月正当空,到了城镇里头,容惜辞挑了一个装潢华丽的客栈便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掌柜的,两间上房!”
“好叻,两间上……”
“且住!”温御修赶忙插话制止了。
“作甚?”容惜辞回过头来,皱眉望着他。
温御修摊手道:“敢问容公子你身上有银钱么?”
容惜辞一恼,便哗地从怀里掏出钱袋,往柜台一扔,厉声道:“自个儿取!”
掌柜被他的气势给吓到了,忙哆哆嗦嗦地打开他的钱袋,在他灼灼的目光下,取出了里头的银两。然而,掌柜却愣住了。
“这位公子……”掌柜迟疑地出声。
“作甚!”容惜辞侧过头来凶道。
掌柜看了一眼那抱着胸的温御修,咽了咽口唾沫道:“这位公子,您的银两并非我们囧朝所有啊。”
“什么!”容惜辞一惊,忙捡起一块银两,问道:“这银两不都是通用的么,怎地还分什么朝什么朝。”
掌柜又瞥了一眼温御修,迟疑地道:“这公子,我们囧朝的银两,在银两底下中央会有一个‘囧’字,即便是碎银、铜板也不例外,而您这上头印的乃是‘萌’,这……请恕小的学识不足,不知这萌朝是?”
“……你们这是啥朝?”
“囧朝。”掌柜细心地解释道。
“……咋个念,咋个写?”
“囧,急笼切。至于如何写,公子请瞧。”掌柜信手写下一字,耐心地告诉容惜辞。
看完那个字后,容惜辞的脸色,登时变成了——囧。他怎么会想到自己的银两在这不通用,而且还区分得这么严格。他平日里花钱大手大脚的,从未关心过银两上面的标记,如今当真是丢脸了。
他狠狠地瞪了一眼旁边那幸灾乐祸的人,走过去,怒道:“快些付账!”
温御修摇了摇头:“这般脾气,真不知何人受得住你。”他走到了掌柜面前,从钱袋里掏出了一小块碎银,“一间普通客房。”
“为何只要一间普通客房!”容惜辞恼了。
温御修觑了他一眼,冷冷地道:“你当银子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么?现下付账的是我,我说要住甚,便住甚,不若你自个儿想办法找地方住去。”
“你……”容惜辞咬了咬牙,温御修说的的确没错,如今他有求于人,自然也不好要求什么,只得跺了跺脚,在店小二的带领下随同温御修进了客房。
温御修微微侧头,看见容惜辞那气鼓鼓的模样,嘴角弯起了一抹笑容。
进屋后,容惜辞皱着眉头,不停地抬手扇风,总觉得这房屋降了一个档次后,灰尘也会多很多。
温御修也没理会他,径自走到床前,鞋袜也不褪,翻身就往床上躺去。
“呀,”容惜辞一惊,赶忙冲上前把温御修扯了起来,怒道:“你怎地便这么睡下了!脏死了,你睡床我睡哪!”
温御修不满地盯着他瞧,拿着扇子指着一边的桌椅:“呶,睡那头去。”
容惜辞顺着他的手望去,急了:“凭何我要睡那处,起身,我要睡床,你睡那去!”
温御修闲闲地打开了扇子,给容惜辞扇了扇:“消消气,恁多火气,对身体不好。怎么说,这房也是我出的钱不是?若让我睡桌椅,也委实说不过去罢。不若,你自个儿去订间房,睡床罢,那我可没意见。”说完,他打了个呵欠,翻身继续睡了。
容惜辞恼怒地推着温御修,哪知温御修睡死了一般,怎么都不动,还似是故意一般打起了呼噜。
容惜辞一急,就跺了跺脚走到桌椅前,一脚踢开了椅子,恨恨地坐下,撑着颔浅眠起来。
折腾了一天,他也委实困极,当下连沐浴都没心了,只想快些入睡,可是,耳边却不断传来温御修的呼噜声,周围还有外头人走动的声音,扰得他睡不安宁。好不容易打一个小盹,头一垂,又被自己的动作给弄醒了。
几次下来,每每快睡着之时,又被弄醒,这样下去,他也撑不住了。一恼,他便走到了床前,试图将温御修扯下来,可是温御修却似黏在床上一般,纹丝不动。
容惜辞这气都不晓得往哪出了,他狠狠地瞪了温御修一眼,便要跨脚上床。可是这脚刚跨上去,他又犹豫了一下,收了回来,坐在床边,把鞋袜褪了去,才慢悠悠地爬上了床。狠狠地推了温御修一把,用力地将枕头与被褥扯了一些过来,裹紧自己身体后,他才得以安宁地睡去。
黑暗的混沌之中,蓦然响起了一道道宛如来自地狱的锁魂之音,缠上了他的心尖,将他心中狠狠攫紧:
——“杀了他,杀了他,这个杀人凶手,这个杀人狂魔……”
——“你夺走了我们的命,我要你偿命,要你不得好死……”
“不,不!”
容惜辞猛然惊醒,空洞的双眼里没有一丝神采,连呼吸都带着恐惧的味道,只能张口用力地喘.息。
“唔……”霎时间,这喘.息声骤然换成了痛楚的低吟,容惜辞咬紧了牙关,脸色唰地变得苍白。
“嗯……怎地了?”温御修被他弄醒了,抬眸看到他毫无血色模样,一惊,忙关切地问道。
“水……”容惜辞身子在不停地打颤,只能浅浅地发出一声。
闻言,温御修连忙下床取过温水,将容惜辞扶起,一边温柔地将水送到他的唇上,一边运起功力助他吞咽。
温水入喉后,容惜辞的脸色总算恢复了一点血色,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他身子才停止无边的发抖。
“多谢。”虚软的嗓音从喉头吐出,容惜辞微微地抬头,道了声谢。
温御修怔住了,他没想到这个容惜辞还会跟他道谢。他顺了顺容惜辞的背,问道:“可还要水?”
容惜辞清咳了几声,摆摆手道:“不必,我运功疗伤一会便好。”
温御修深深地望了他一眼,便点了点头,放好手里的水杯后,掩门出去了。
容惜辞缓缓地闭上目,伸手搭上自己的脉,而探出的结果,极其不乐观。
原来,他还是挣脱不了命运,注定要离开这个人世么?
即便是来到这个地方,他还是撑不过终有一日要离去的时候。
思及此,他的双眸暗淡了下来,抚上胸口,深吸了几口新鲜的空气后,他便盘腿坐好,运功疗伤。
温御修回来时,容惜辞正好运功完毕,脸上有了一些血色。
温御修的面色凝重,他走上前,给容惜辞端了一杯水,待他喝足后,开口问道:“你……身体不好?”
容惜辞望了他一眼,用与他脾气完全不符的淡漠语调,回道:“很明显,不是么?”
温御修顿了顿:“怎地会如此,你是神医,都救治不了么?”
容惜辞神色一黯:“医者不能自医,莫非你未听过么?”
温御修的眉头皱紧了:“你……当初便是……嗯……”后面的话他说不出口了。
“不错,我是病故的。”虽是淡淡的道出自己的死因,但温御修却能感觉得到,这话里含着的痛楚。
“我为他害死太多太多的人,只让我病故,已是万幸了,只是……”容惜辞眸色一凛,“我不想自己的命再掌握在他人手中,哪怕我只是一个虚的人,我也想改变自己的命运。”
温御修没有问容惜辞口中的“他”是谁,只因每个人心中总有一个秘密,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温御修长叹一声,缓和气氛地摆上一副笑脸道:“你不是言说要沐浴么,快起身沐浴罢。”
容惜辞看了他一眼,重重地点了点头。
当即温御修便出门唤小二取来了一桶浴水,而他未免失礼,便同容惜辞道了声,自己出门等候。
侧头看了一眼那掩好的门,容惜辞走到了浴桶边,轻褪衣衫,渐渐露出他的身子。他的皮肤白皙,肌肤光滑,身材匀称,但这完美的身躯上,却有着条条纵横交错的伤疤!
他缓缓地踏入水中,掬起清水淋在自己的身上,慢慢擦拭,整个沐浴的过程,他都是闭着双眸的,从未睁开。直待洗净后,跨出来时,他才微微睁眼。然而,方一看到自己身上的疤痕,他脸上登时便摆出了一副嫌恶的神情,把眼一闭,利落地将衣服穿上,不愿再瞧自己这身伤疤。
整个过程,他一直闭着眼,是以,他全然未注意到门外有个人一直在悄悄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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