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雷接连不断地敲砸进心窝,温御修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去接受这不敢置信的真相。
这当真是他所谓的家么,这当真是他的父亲么,
冷,从足尖漫到心底,一寸寸沁骨的寒凉。手如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连拥抱都无法抱紧,唯是容惜辞抱紧他,他才觉得有点儿暖意。
外头无情的话还在刺耳地传入,不带一丝温度地掏空他身上所有的温度。
“我不知你所谓何意。”好似被人揭穿了内心底层的丑陋,温盛德的话音里都带起了些许的激动。
宋于凤的声腔一如方才那般的平淡,但若仔细听之,能发觉其中带了一些恼意,“你如何不知,你这心底跟个明镜似的,你我夫妻多年,我最是了解你的。我啥也不说,先问问你,你如此对待自己的亲儿,哪怕仅是一个庶子,你的良心可安。”
温盛德不疾不徐地道:“不知所谓。”
“老爷,你这般作为,哪怕我当真知晓少迎在何处,我也绝不敢将他带回,不若,不知何日他便被你这亲父害死!”
“于凤,你果真知晓少迎在何处!”
“我不知,纵使我知,我也绝不会让他归来。老爷别个人不知,我可是看在眼底的,敢问,邬乘令何在!”
身子怵而一震,温御修蓦地从容惜辞耳侧抬起头来,目中的灼光似欲穿透黑墙射入外头的两人身上。
邬乘令?竟然在这里听到邬乘令的事情,莫非……不,不会的……
然,外头的话,将他心底那仅有的一点希望打击得支离破碎!
“邬乘令不是在御修手上么。”温盛德虽故作镇定,但语音中带起了抖音。
“当真在御修手上么。老爷,你我自小定亲,成亲数年了,你有何一举一动我猜之不着么。御修出外前些个日子,你暗中支使你的贴身侍卫温文去了哪儿,让他带回了什么?老爷,话不多说,只怕现下这邬乘令在千香阁明莲手上罢!”
“你胡说甚!千香阁乃是正道中人,我焉会同他来往。”
“呵。”还未待得宋于凤将话接来,温御修已经在嘴角弯出了一道嘲讽的笑。宋于凤说的是邬乘令在明莲手上,正常的反应,应是惊愕地问道邬乘令怎会在他人手上,而温盛德却是直接说自己同明莲没有来往,如此岂非做贼心虚,露了马脚。
容惜辞听得心里也不舒服,他将温御修的头压到了自己的耳侧,软声细语地同他道:“有我在,有我在。”
手心里满是冷颤的汗涔,身子抖得不像话,温御修不知该用什么心情去平复内心的愤怒与害怕,只有将自己的双耳深深地埋在容惜辞的胸口,借由心跳声来遮掩那些让他心痛的信息。
外头的话音依旧在继续,许是察觉到自己露出了马脚,温盛德久久都未发音,而是宋于凤将话给接了下来。
“这些年,老爷你一直渴望能同千香阁一争高下,欲提高我们邪道中人在江湖上的地位,却没想,你竟为了能让逼出少迎,将邬乘令送至明莲手中。好一计鹬蚌相争,若是御修前去寻邬乘令,意外死于明莲手中,你便不惧少迎不归,若是他有幸对付了明莲,打压了他,那你便可暗中得利。你算计得倒好,你可曾想过,御修不过是个没有什么势力之人,他凭何去对付明莲。这些,若非我暗中逼问温文,怕是我也被瞒在鼓里。可叹我知晓时,御修已经离家,我手中无半点势力,寻他不回,若非他命大得归,只怕他便死在你手里了!”
“哼,他若如此没用,便枉称我邬乘山庄之人!再者,你当我不知么,昔时他被我送走后,流落到了‘破天’这杀人不见血的组织里头,后头组织散了后,他方四处流浪。这组织里的俱是些吃人的人,他在那处能存活,必是极其有能耐的,岂会因着这点事而死去。”
宋于凤沉默了许久,好似万般无奈都压在了舌根里头,发不出声,须臾之后,方缓缓开口:“想来是我想错了,你兴许一开始,便未打算要御修活着,因为你怕,怕他这个活在吃人之地的人,有一日发觉你的虚伪,而杀了你!”
空气里忽而响起了轻微的攥拳声,在这突然静可闻针落的房里,弥漫出愤怒的意味。
“是,又如何。我也不妨告知你,对付温御修的法子我已准备好了,届时他一死,我压根便不惧寻了他多年的少迎归来。”
“你!”
“于凤,你知晓得太多了,念在你我夫妻一场,我不会对你怎样。来人,将夫人软禁起来,半步不许离开!”
喝声一落,房间内便随之响起了侍卫整齐的脚步声,不久,便闻挣扎声响起,宋于凤平淡的声音里也多出了几分恍然:“温盛德,我当真是错看了你,原以为你会有些悔过,却没想你竟如此的无耻!”
“哼,我也不怕告知你,昔时少迎出走去寻温御修,也是我无意透露千香阁那处有御修消息的。若是我儿连个被人压的男人都对付不了,那他也不配做我邬乘庄庄主!”
喀拉一道握拳的怒声,随着宋于凤那声“温盛德,你简直没有心”而落下,温御修的胸口起伏得极其剧烈,容惜辞甚至能感觉到他的心几欲跳出胸口,强作忍耐地拥住了温御修,避免他因愤怒而强冲出去,“忍!”
忍,忍,忍!明明是最简单不过的一个字,却从鼻腔中硬挤出来时,都带着了不能忍耐的怒火。
眼看势头不对,容惜辞望了一眼这黑漆的墙,听得宋于凤那句别有深意的“温盛德,你切莫太小瞧了你的亲儿”,便硬拉着温御修出了密道。
未免他人起疑,容惜辞一刻也不敢耽搁,就把温御修拽回了他自己的房,一路上可谓是半搂半抱地,方能让温御修不至于站不住脚。
一回到空寂的房里,呼吸声都放大了几倍的回响,连沉在心底的悲痛与愤怒都被无限地扩大,充斥着千疮百孔的胸腔。
猛地摔倒在床上,温御修将自己的脸庞深深地埋进了枕头里,蜷着身子默不作声。纤羽颇具灵性,感觉到温御修不开心,便乖乖地飞到一旁,蜷伏着身子,也不说话。
容惜辞乖巧地坐在床边,帮温御修轻褪鞋袜,将他的身子摆进了床里,细心地给他盖上薄被,转身便要离去。
然则一只手不落声响地从被子里钻出,拉住了他纤细的手腕,“别走,陪我。”温御修甚少有如此脆弱的时候,他每日都是笑眯眯的,即便是当时临死之前,面对明莲,也毫无虚弱之感,可如今却是如此的脆弱,让人心疼。
容惜辞也没有拒绝,他褪下了自己的鞋袜,翻身上床,小心地将被子掀开,钻了进去,把自己用内力烘热的手抚上了温御修的胸膛,用自己不算精壮的手臂,将温御修揽进了自己怀中。
在淡淡的香味里,温御修才略作平复躁动,沉浸在熟悉的气息里,撇去所有的烦恼。
寂静的房内,将他心头的悲伤越放越大,好似怎么都碰不着边,纾解不出,禁不住,还是开口打断了沉默,以免自己再沉浸在悲伤之中。
“我幼时不受宠,以为自己做好了,便能得到父亲的喜欢,却没想,表错情,他以为我擅心计。长大后,同他们失散,我知晓是他们故意为之,却没想,始作俑者,竟是我爹亲,而非我以为的我爹妾室。后来,我在那地方摸爬滚打数年,累得一身伤出来,他不过一句轻描淡写带过,尚以我昔时的身份为惧。为何,我何曾做错过什么,为何他一点儿也不将我放在心上,甚至是大哥,也是他用来谋利的工具。”
容惜辞沉默不言,只因他知晓现下,由得温御修叹息诉说方是最好的。
“我是他亲儿啊,却招致这般对待,那种感觉,你能明了么,不被自己的亲人所爱,不被他们所护,甚至,还被他们视为棋子一般,可用可弃。”漫天的愁绪弥进心底,苦得他连话都说不完整,喃喃着,他甚至觉得自己已经语无伦次,不知所谓了。
容惜辞将他的头埋在了自己的颈侧,顺着他略显杂乱的头发,轻撩他贴在额上的碎发。这个动作,好似娘亲一般,虽人不对,但无形中却让温御修感受到了温暖。
“小的时候,我常常看到娘亲对着我大哥大姐做这个动作,我瞧了,艳羡不已,只因我从来未曾得到过这般疼爱。长大后,我不稀罕了,因为他们不爱我,我也不稀罕他们的爱,”容惜辞的嘴角里勾勒出一记凄凉的笑,“你问我知不知你感受,我想,这世上怕是再难寻第二个知晓你感受的人了。我同你一样,是被亲人抛弃的人,我们许多地方都极其相似,有相同的命运,相同的过去,嗤,我素来不信什么劳什子天生一对的,觉得爱便在一块,不爱则分,认识你前,我甚至认为,所谓的情感,大都是不真实的,甚至含着隐瞒在里头。但此刻我不得不信,兴许我们是上天注定的。那种被亲人抛弃的痛,我比你更深有体会。”依着方才的动作,又顺了顺温御修的发,容惜辞笑容里含着苦涩,“你至少,过了十数年方知晓真相,可我不同,在我被他们抛弃的那一日,我便知晓,我没有亲人了。你知晓我为何被弃么,只因我是琉璃艳骨,何谓琉璃艳骨,便是这孩子自小肩不能抗,手不能挑,身子较弱,空有一副样貌能使。是以,在我高热不退的五日后,爹娘弃了我,弃在了一条荒无人烟的小道上,我没有哭,我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离去,然后继续站在那里,呆呆地望着前方。那一年,我五岁。”
怀里的人微微一震,温御修反手将容惜辞拥进了怀里,默不作声。
“我说这些,不是想你同情我,而是告知你,哪怕被人抛弃,哪怕遭遇再多,也要活得好好的。你瞧,他们抛弃了我,可我仍活得好好的。既然我身子不好,那我便行医,自个儿救活自个,既然你们不要我,那我便做出点成就来给你们瞧,让他们后悔当日的选择。我长大后,归去瞧了他们,他们依旧是普通人家,男耕女织,便是我大哥大姐也过得极其贫苦,大哥年纪比我大十岁,但却因为家境不好,迟迟娶不到姑娘,大姐也是匆匆过了年纪,方嫁到隔壁的农户去,过的日子也不开心。而我,一身显贵,要甚有甚,比之他们好上太多。我看到他们见到我时巴结我的丑恶嘴脸,但我却懒得顾及他们,甩袖便走。当初你们不要我,我现下为何要顾及你们。后来,我再也未曾见过他们,他们是生是死,都与我无关。”
温御修的呼吸渐渐平复,他好似了悟了什么,嘴角勾出了一抹冷笑:“我忽而想到了高前辈,他有句话说得好,凭何要将自己的一切,让给那些赶自己走的人。是极,这一切,本便该属于我,凭何要给他们。”
“不错,”容惜辞颔首,眸里燃起了决意,便如同我们的命一般,“为何我们偏生要他人主宰我们的命,为何我们只可做个受人欺辱的配角,我们不比明莲、方解杨差,他们天生有如神助,但我们后天亦可弥补。我有旁人不及的医术,方解杨没有,你有……呃,”他顿了半晌,绞尽脑汁才从嘴里吐出几个字,“名器黄瓜,哎哟,你竟敢打我,找打!”
脑门受了一记打,容惜辞就给炸了起来,执起拳头朝温御修的头打了回去,温御修也不甘示弱,翻身一压,一手就把容惜辞的两只纤细手腕给攫住,按压在他头上:“哼,小爷我心情不好,今儿个可不让……嗷,你娘的!”
一记闷哼从口中吐出,温御修疼得弓起了身子,捂着自己被踢的膝弯,容惜辞朗声一笑,转身就把温御修压在了身下,话不多说,直接揪着他的腰带就扯:“你竟敢打本公子,瞧我不煎了你!”
眼看着衣衫大敞,准备就要被剥光,温御修嘶吼一声,也不顾容惜辞,支肘就撞上了容惜辞的胸口,身子从他的胳膊肘处一掀,就把容惜辞给捋到了床上。伸手一抓,硬生生给扯开了容惜辞的腰带,带着厚茧的手覆上他身上的伤疤,揩了几把油,刚想发音调戏几声,便见容惜辞四肢一敞,如同八爪鱼一般凭空挂在了他的身上,身子一沉,温御修几欲摔倒在床上。
趁着出神之时,容惜辞灵巧地弯膝一踢,正中温御修的腹中,痛吟声中,他又将温御修掀在了床上,直接脱了他裤头,柔软的手覆上那微微抬头的东西,竟然毫不忌讳地含了上去……
这场欢爱,是两人的精神第一次如此的契合,契合到感觉这世上仅有对方一人,甚至直觉对方便是自己,自己便是对方,两人一直都是一体,永不分离。
帮容惜辞清理之后,温御修温柔地给他揽上被子,将他拱来拱去,不安乱动的身体拢在怀里:“乱动些甚呢。”
容惜辞滚来滚去,愣是不搭理他,带得温御修屡次被他弄得哭笑不得,将四肢都扣紧了,才防止容惜辞到处乱动。
容惜辞却不安分,身子不动了,头就到处乱动,带着那毛躁的头发刮过温御修的红蕊,引得温御修身子一激,一簇火苗从腹中生了起来。
“你莫乱动了……”不觉出口,温御修才觉自己的声音带起了哑然。
容惜辞双眼晶亮地抬起头来,低眸看了一眼温御修有些再度抬头的宝贝,啐了一口:“色胚!”一个转身,就背对着温御修不言。
温御修当真是哭笑不得,就着容惜辞的后背将他一揽,吻着他小巧的耳垂道:“你怎地了。”
拍开了温御修的手,容惜辞气鼓鼓地道:“我不过是寻个舒坦的姿势睡觉罢了,你怎地恁多要求。”
“成成成,”把容惜辞扳回过来,温御修无奈地道,“随便你寻,莫点火便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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