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来都觉得，这个人是钢铁意志，无坚不摧的，世间再不可能的事情，到了他这里，他也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应对。仿佛那说书的故事里，谈笑之间灰飞烟灭，举手之下血流成河的地狱 魔尊的化身，指的就是他这样的人。

可谁能想到呢？便是这样的人，也有他脆弱和柔软的一面。她曾在床笫之间看见过他赤身时露出的伤痕累累，那些旧日的疤痕，便是用了世间最好的金疮药，依然留下了摸上去凹凸不平的痕迹。

可想而知，他之生死，曾经历过无数次的煎熬与游离。一步步走到现在，他靠的不全是运气与奸诈，更多是，是血泪铸就的功绩与威望。

而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在战场上杀人如麻，嗜血凶狠，在与她缠绵的时候，除却第一次的不堪与痛楚之外，之后的时日，他都竭尽所能的给予她温柔和怜惜。那种柔情无法伪饰，她自问自己尚且分辨得清。

而最不可思议的是，这截然不同的两面，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居然也不显得突兀和奇怪。

仿佛他的善与恶，都是相辅相成的。一直都存在他的生命里，此消彼长而已。

秋日的午后，别院更是安静的如同世外桃源。柔嘉沏了茶进来，见萧锦彦正批了一件烟青色的罩衣坐在榻上看着一卷书页，便轻手将茶盏放下，替他理了理有些皱褶的衣角，道：“青莲炖了野鸭川贝汤，正是润肺的，你要么喝一点再睡？还是睡醒了再喝？”

“都不要。”他放下手里的书卷，一把环住她的腰，将头埋在那如泉水流淌的秀发中，闻了半晌才松开道：“我现在什么都不要，有你就足够了。”

说着便抱着她来到屏风后的床前，放下之后，却好似真有些疲倦的一躺，道：“真累，咱们好生睡一觉吧。”

室内寂寂无声，柔嘉给他盖好被子之后，发现他居然真的睡着过去了。但见他睡容安静，她倒是失去困意，随手将被他弄乱的青丝一挽，便步到窗边美人榻上坐下。眼角不经意间看到被他翻了几页的书卷，捡起来一看，却是一卷漱玉词。

而他看过的那一页，则正是自己曾在大悲寺抽到的那支寓意不祥的签文的全阙。

惜起残红泪满衣，它生莫作有情痴，天地无处着相思。花若再开非故树，云能暂驻亦哀丝，不成消遣只成悲。

这阙词柔嘉从前便读过，她深知其意，所以在大悲寺时，她甚至连空谷大师的面都不愿再见，便想转身离去。

但彼时，他亦听她说过这么一阙词。还以西陵祤的身份安慰过她，发誓与她一生一世永不相负。

而今日，就在两人如此缱绻情浓的时刻，无意间被他翻出来的，还是这样的一阙词。

仿佛一切，真如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一般。命运如棋局，他与她，不过是被摆弄的棋子而已。

柔嘉阖上书卷，将其搁置一旁。她的眼眸转过窗外浓浓绿意，见得窗台上摆着的鎏金博山炉内香烟飘忽，袅袅不断，却如一张无形无色的大网一般，将她与他的一生，都笼罩在了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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