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了!”现在的无忧连拿笔的姿势也在学那些突厥人。
合周将手里的东西随意放在一边亲手钉的小桌子上,“像我们中原那样拿笔不好吗?像他们这样呢,写的久了,手指会痛的。”
帐中烛火明亮,无忧用手指极别扭的抱着那根用干枯树枝做成的笔,仍在一边的地面上笔耕不辍,不过即使是那么别扭再拿笔姿势,落在地面上,写成了字迹,依然如同从前那般秀丽。她那认真的样子,就像是回到了,他们最初见面的时刻,他们在候府的长廊中相遇,还有候府的姐妹们,穿着统一颜色色制成的衫子,却让他一眼瞧到,眼明心亮的那一刻。那一天,他甚至忘记了数她到底有几个姐妹。而在从前,只要让他见过一面,他甚至可以清楚的记得所有人的穿戴装饰,以及,装饰上留下的生活细节。然后再得知无忧的身世,境遇,心中一分分的发痛!
在遇到无忧之前,他只想过闲云野鹤的日子,来到帝都之中,追寻官职,也只是对家族的敷衍。不过后来,他这样遇到了她,看她在泥潭之中挣扎,那些经历的感同身受,他要拉她出泥潭,她却并不需要。
但在无忧看来,他也对她做了过分的事情,截断了她的心愿,带她来了这种苦寒之地,他看着她被树枝,刮破手指,却不理那伤痕,他想,他在她心中也一定如同这道伤痕,明明那么醒目的存在,她却要克制住她自己,不能现出一点点的厌烦。他想让她从泥潭中拉出,然后,用真实的她自己面对这世界,从此不在人前欢笑,人后伤悲。却始料未及她依然有办法,我行我素。
合周沉思着这一切的思绪,在听到有人送饭进来的脚步声时蓦然松动,自从他们到来这里,饮食上一直有周边的邻居照顾,大家都知道合周不是一般人,不仅知道许多,他们闻所未闻的事情,还能帮他们解决许多古怪的难题。就连从前被无忧,误以为是大汗小厮的少年也是这附近的独居者。
其实无忧知道她自己猜的没错,这个人一定是大汗放在合周身边的听差,是用来照料他们日常饮食的,不过为了掩人耳目,早早安置在这里生活罢了。
进来的人是,住在他们临帐的邻居,杀了十几头准备过冬的羊,给他们端来了热气腾腾的烤羊腿。无忧看到那人抱进来的东西不少,整个人跳起来去帮忙,一不小心撞到一边,桌子的硬角,却像无事人一样,只顾着帮忙。
合周拉住她的手。
她挣脱。
“让我看看磕的怎么样了?”
“没有一点也不痛。”她将刚刚碰过烤羊腿手指吮进口中,一双大眼睛妩媚含情的回视着合周。
“你又去看那个被放在西边的沙地上,接受炙烤惩罚的那个人了吗?”据合周所知,无忧几乎每天都会跟这里的人去瞧那个可怜人。
“你不是很喜欢我看这些长记性的吗?我是很认真的看了!最初还在想,要不要干脆用石头把那个人了结了,也许会节省他很多的痛苦。”无忧边说边撕下烤羊腿上的肉,大口的送进自己的口中,然后,极兴奋的咀嚼着,就像她不是在说那么一件让人作呕的事情,反而是在与合周聊什么让人心情愉悦的话。
合周抬起头看了她一眼,“不要去看了!”
无忧却似乎变得更加兴奋,“这是我第一次看见死人。他现在刚死没有多久,应该是昨天夜里冻死的。我参照这里死亡动物的情况研究了一下,他身上已经发生了尸僵。”
有风透过遮挡不严的缝隙吹入帐篷之中,烛头的火光摇曳了一下,合周一直紧紧抿住的唇动了动,“无忧,不要再自己作贱自己了!不去看这些,心情会好很多。我带你来这里的目的,不是让你去做这些的。你该放下一切。”
听到这句话的无忧,应该咆哮的,却反而忍俊不禁的大笑起来!“公子的目的不是这些又会是什么呢?难道是为了让我尝尝这世间,最美味的,烤羊肉吗?”
寻常时刻,这样的反问,怎么会难倒合周,他会有一千种办法,让自己有理有据,可到了如今却只觉得心中沉痛,是他先失言,不管不顾的将她带到这里,为了能够得到她,用尽了奸计,现在又说出这种劝善的话来,连他自己都觉得他真是过分,他知道这是上天对他的惩罚,也是他一开始就应该知道他将要付出的代价。
“可是公子怎么能就这么哑口无言了呢!该有生动的辩白才是。或者,应该是开心才对,是我,始终逃不出公子设计的圈套,连那样,血淋淋的残忍也都见识了。到了现在,我还以为,公子会夸我做的好。”无忧冲着他调皮的眨了眨眼。
“你误会了!”合周义正辞严。那不是在他脸上多见的气急。
“为了结果是这样,所以公子指鹿为马的说,顺着公子指的路线走路的我错了吗?”
帐外忽然响起脚步声,紧接着是一个粗犷的声音,“这次无忧姑娘确实是误会了,这些都是我做的。”
如此流利的汉话,无忧听到的时候都要掐指算算,自己除了听和周说话,到底有多长时间,没有听过如此标准纯正的汉话了!
帐帘随着那粗犷的声音被大力掀起,一个人也矮身走了进来,帐中明亮的烛光在那之后,自然而然的爬上来人的脸颊,是一张陌生的面孔,五官生的皆大,清清楚楚的排在面颊之上,这种生长会让宫中画师及其喜欢吧,要画哪一个五官都那样清清楚楚。他穿着这里最常见的胡服,只是衣料分明华贵。身姿矫健的走近无忧与合周。
无忧抬眸打量他许久。这人虽说得一口流利的汉话,但是对汉族的礼仪却不太看中,就如同无忧打量他一般,他也仔细的将无忧打量了一遍。眼中升起许许多多的疑惑。像是想到了什么,也像是没想到什么。若是在汉地,无忧也不会这么打量他,不过在这里,连生计都变得这么狼狈,她不想再恪守什么无用的礼节,而之所以如此细致到不顾礼法的打量一个陌生男人,更因为他脚上穿着的那双牛皮快靴,是完完全全的中原样式,也是那天,无忧在帐中看到的那双只露出鞋尖儿的那双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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