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面短短几分钟,张大春态度虽然非常客气,可赵泽君还是能明显的感觉到,今天这场‘谈判’估计很艰难。
上次来,严格意义上是进行‘举报’。宋成李然两个做的事太过分,一旦曝光,对谁都没好处,自己和张大春在那时候是站在同一阵线上的,即便有一番相互试探,最后交底后,自己和区里可以进行密切配合,联手高效处置。
但这次,本质上不一样了,自己来找区里要政策的。政策就这么多,给了星星厂,其他企业给不给?给多少?区里是不是要为这个政策来买单?政策又能为区里带来什么……这都是张大春要衡量的因素。
上次是合作,这次,是博弈。
上次来已经说的很清楚,第一条就是要地,一块新的工业用地,当时张大春也说了,会在区里进行讨论,可今天却只字不提。
他不提,赵泽君却不能不提。正所谓漫天要价,坐地还钱,无外如是。
果然,刚提到要地,张大春就疑惑的说:“赵总,你们星星厂现在的地皮不够用吗?你上次说要地,现在驾校已经搬迁了,前面几十亩的地都还给了星星厂,星星厂的实际面积,比原来大了一倍有余,地方应该足够用了嘛。”
赵泽君心里好笑,人都不傻,谁都别指望忽悠谁,上次自己和张大春畅想未来,以未来展作为要地理由进行忽悠;这次张大春和聊起当前,用实际情况堵自己的嘴。
“再说了,星星厂这几年来,产量始终上不去,都已经停产了,之前就是因为场地太大,空着浪费才出租的。现在星星厂都已经停产了半年多,至今尚未开工。”
张大春顿了顿,说道:“赵总,你说,星星厂如果是因为业务规模扩大,地皮不够用,那还能谈一谈。你现在都没业务可做,这么大一块地方空着,我还给你批地?这不太现实吧?我给你批了,外面那么多生产进行的如火如荼的企业,又怎么办?”
“张书记,您的情报有些落后啊。”赵泽君呵呵一笑:“之前星星厂没开始生产,是因为我才接手,忙于处理仓库里挤压的几百万条毛巾。”
“我听说了,几年下来,仓库都堆满了,是个老大难问题。街道陈达鹏好几次找我,希望政府能出面采购,可政府买几百万条毛巾干吗?”
张大春见赵泽君笑得神神秘秘的,话锋一转,意外问:“你处理掉了?”
“处理掉了,做进出口,全部买到外国去了。”赵泽君说:“伊拉克,那地方不是在打仗嘛,特别缺少纺织品。”
张大春眼睛一亮:“你这个思路好!”
“处理完这批存货,星星厂账上就有钱了,立刻可以重新投入生产。”赵泽君半真半假的说:“张书记,我和省里的天隆进出口贸易公司已经达成了意向,接下来会大规模生产,专门做进出口这一块,把厂子里的纺织品朝中东卖。就今天上午来之前,我还进了一百多万的原材料。”
“这么说,星星厂很快就能恢复生产了?”张大春面露喜色,这当然是好事,星星厂不大,可情况太特殊,那么多残疾人的福利厂子,始终处于停产状态,万一哪天有上级领导来视察,或者有好事的媒体爆出来,他这个主管领导面子上挂不住,一个‘工作不细致’的黑锅是跑不掉的。
“不仅能恢复生产,很快就会扩大生产。”赵泽君笑到:“伊拉克战争如火如荼,中东人民水深火热,等着星星厂的产品呢。”
“这是好事。这样吧,你前面不还有几十亩原来驾校的地嘛,你先用着,什么时候生产规模扩大到一百多亩地都用上了还不够,我给你打包票,区里来想办法解决。总之,星星厂能展,区里和我个人一定支持!”
赵泽君被张大春说得一窒,绕了半天,等于什么都没说。这不废话嘛,前面驾校的地,本来就是星星厂的,光是要这块地,老子跟你磨什么嘴皮子?
“张书记,我不是白要地,有工业用地,我可以买啊。”赵泽君说。
张大春摊开手说:“你自己去看挂牌信息,今年区里的工业用地已经卖光了,从哪给你挤出地皮?”
说到这个份上,地看来暂时是没指望了。
“书记,地没有,政府补贴总该有点吧?”赵泽君又问。
“等等,等等……”张大春直接打断了赵泽君,说:“星星厂的补贴早不就停了嘛,怎么又旧事重提?赵总,现在星星厂已经变为了私有企业,为什么要变,我不说你也很清楚,对不对?厂子、设备、人员、地皮都交给了你,自负盈亏,你还来要政府补贴,那当初政府干嘛出售它?”
“张书记,话是不错,但毕竟要承认,星星厂的情况很特殊,不能和普通的工厂一概而论,再怎么改制,它也是福利厂。它存在的目的,先一条,是保障这两百多个残疾人的基本生存,确保社会稳定,您说是不是?”
“嗯。”张大春点头。
赵泽君回头看了看门口的方向,双手一摊,说:“那就对了,残疾人生产效率天然就比正常人低,管理难度也大。您要是同意,我把这两百多人都开了,雇佣普通工人,那我今天绝对不来麻烦您,其他企业该怎么样,星星厂也怎么样,同等对待。”
“那怎么可能!”张大春瞪眼说。
“这不就是了嘛。”赵泽君笑了起来,说:“毕竟还是有不同的嘛,即然有不同,当然要区别对待。政府不直接采购,不直接补贴,总要给点政策。别的就不说了,我一年给两百多个人缴纳社保就是几十万上百万,这不就变相的帮区里减轻了负担嘛。”
张大春皱眉想了想,说:“看来你今天是做好了充分准备的啊。土地暂时不能给你,财政直接补贴也不可能……”
“税收呢?”赵泽君问。
“减税?”张大春沉吟了起来。
“张书记,国家可是有相关规定的,星星厂这类型的企业,有税收减免政策。我的要求不过分,算是在情理之中吧。”赵泽君旁敲侧击的说。
的确有减免规定,只是前几年星星厂货都卖不掉,哪里谈得上税收,所以很多人都忽视了这点。
全世界的商人头顶都压着税收这座大山。税很重,增值税、企业所得税,林林总总加在一起,占到了企业收入的三分之一以上,这年头不偷税漏税的企业肯定有,但大多数赚钱的企业,多多少少都存在偷税漏税的情况,交不交税,交多少税,直接决定了一家企业是亏本还是盈利,能否生存下去。
查私企老板的税,一查一个准。
税收减免,具体减免多少,要当地的一把手说了算。
这一次张大春倒是没有再找理由推脱,沉吟了片刻,说:“地税管着的营业税几个税种,倒是可以给你减免一部分。不过增值税和其他几个税种,你要找国税才行。”
“张书记,我找国税没用啊,星星厂的情况,我跟国税说不着,只有区里才最了解。您是不是让区里负责的同志出面,和我一起去国税去办理相关手续?”赵泽君说。
“这当然没问题,我给区里地税的同志打个招呼。现在就办。”张大春拿起电话,拨了个号码,接电话的大概是区里地税部门,张大春在电话里吩咐了,让对方派人去星星厂,和星星厂财务人员一起去国税局,尽可能办理减免。
“赵总,能给的政策,能帮你们企业的,也就这么多了。”张大春挂了电话,摊开手说:“星星厂的情况的确特殊,希望你能办好它。”
“张书记,地税方面具体能给减免多少呢?”赵泽君问。
张大春笑了,问:“你想减免多少?”
赵泽君想了想,说:“我想免,不是减。”
张大春:“……”
……
在张大春的办公室里,一直谈到快下班,总算谈出了一个章程。
三年之内,星星厂在地税这一块,可以全免。
三年之后,逐年递增,递增到正常企业的一半税收之后,再次和政府重新商洽。
等到那时候,张大春还在不在这个位置上,星星厂展到什么模样,都还不好说,双方都把问题留给了未来去解决。
但是星星厂方面需要承担相应的义务。
除了确保现有的218个工人正常生产生活之外,还要帮助开区进行下岗职工安置和残疾人就业,简而言之,以后这几年,每年都要接受一批下岗员工,开区如果有新的残疾人需要就业,星星厂也是选。当然了,数量上双方具体协商,不可能一下子塞太多人进来,杀鸡取卵。
这个新的‘义务’,对于星星厂而言,其实是好坏参半的。
负面影响很明显,人员杂,没有选择余地,素质参差不齐,可能随时进人,不停的调整人员安排等等。从乐观的角度来看,至少免除了招工的烦恼。残疾人的‘来源’是不固定的,但下岗工人这几年很多,不怕没人手。
其实这一点还是赵泽君本人主动提出来的,国企下岗工人的安置,从9o年代中后期,一直到新世纪前几年,都是各地政府头疼的大问题。在gdp增长过程中,无时无刻都在困扰着地方政府。
一个是展,一个是稳定,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上辈子同学的那个加油站在审批的过程中,就附加了一条,加油站基层员工全部从当地的下岗工人中招收。这给了赵泽君很大启,用做最后的筹码,才有底气和区里谈税收。
生产制造行业,不解决税收问题,效益再好都是白忙活。免了税,星星厂一身轻松,才能真正的轻装上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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