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发难的是大司徒伏湛。他抬着笏板,对刘秀说道:“陛下,征西大将军焚烧灵丘,导致灵丘城一夜之间,化为灰烬,还望陛下明断!”
大司空宋弘也跟着说道:“灵丘被毁,百姓罹难,陛下当召回征西大将军问责才是!”
坐在御座上的刘秀,向前微微倾了倾身,问道:“灵丘之百姓,可是都死于征西大将军之手?”“这……”宋弘迟疑了一下,正色说道:“灵丘之百姓,虽被卢芳、匈奴、乌桓人所杀,但只要城在,将来灵丘还会得以恢复,现在城邑被毁,若想恢复灵丘,需先重建灵丘
,这不知要花费朝廷的多少钱财。”
伏湛连连点头,对刘秀说道:“陛下,司空言之有理,还请陛下明鉴!”
刘秀看看伏湛,又瞧瞧宋弘,意味深长地问道:“司徒和司空以为,是百姓们的性命重要,还是钱财重要?”稍顿,他拿起冯异的奏疏,说道:“灵丘的情况,征西大将军已在奏疏中写得清清楚楚,灵丘百姓之尸体,皆被卢芳军、匈奴军、乌桓军丢弃在城中,尸体腐烂,虫鼠肆虐
,有爆发疫病之隐患。”
“陛下,微臣以为,清楚干净城内的尸体,并非难事!”伏湛和宋弘几乎异口同声地说道。另一边的大司马吴汉不悦地皱起眉头,大声说道:“大司徒、大司空说得倒是轻松,可别忘了,城内还被敌军暗藏了大量的火油,一旦派出大批的将士入城,很可能会遭到
敌军的火攻,入城之将士,都将葬身于火海。”
“可以不派大批的将士入城,只派小股将士入城清理,不可以吗?”
“兵贵神速!只派小股的将士入城清理,那要清理到什么时候,这仗还要不要再打了?”吴汉大声质问道。
伏湛和宋弘还要说话,吴汉沉声说道:“如果只靠着纸上谈兵就能解决战事,那么,朝廷也不用派兵出战了,只靠一张嘴巴,就能坐在洛阳打胜仗!”言下之意,你伏湛和宋弘都不是军中的将领,都不会打仗,但挑毛病的能耐却是一个顶俩,对奔赴在前线的将士们指手画脚,你们也不撒泼尿照照,你们有没有那个能耐
指点江山,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吴汉的话说得很重,让伏湛、宋弘以及很多大臣的脸色都很难看。刘秀转头看向吴汉,小声说道:“子颜!”
听到刘秀的警告,吴汉急忙拱手施礼,说道:“是微臣一时失言,话是有些重了,但微臣以为,话糙理不糙,征西大将军下令焚烧灵丘,实属无奈之举,还望陛下明察!”耿弇紧跟着说道:“以当时的局势,处理灵丘,风险太大,且会大大拖延我军北上的时间,让敌军得以做好充足之准备,于我军十分不利,但若不处理灵丘,灵丘必会爆发
疫病,幽州乃至冀州,都会受到波及,届时不知要死伤多少的将士和百姓,微臣以为,征西大将军遇事果决,且并无过错!”
灵丘这把火,就是耿弇的弟弟耿舒亲手点的,如果冯异有错,耿舒能跑得了吗?无论于公于私,耿弇都会站在冯异这一边。盖延出列,拱手说道:“微臣以为,损毁灵丘的,根本不是征西大将军,而是卢芳。卢芳设下的埋伏,就是个死局,即便征西军倾尽全力,也救不了灵丘,放火烧城,实属
无奈之举,也是不得不为啊。”
他和冯异都是最早追随刘秀的元老,之间感情深厚,现在冯异被大臣们弹劾,盖延不可能不据理力争。
大司马吴汉、建威大将军耿弇、虎牙大将军盖延,都站在冯异这一边,为冯异说话,这让另一边的文官大臣们脸色都不太好看。
伏湛动容地说道:“陛下,那可是一座城啊!无论有多少的理由和借口,都不能掩盖征西大将军的焚城之过!”
宋弘紧接着说道:“陛下,征西大将军焚烧灵丘,罪无可恕,微臣以为,陛下应即刻传旨征西军,令其押解征西大将军回京!”
“微臣附议!”王元出列,拱手施礼。
“微臣附议!”另有两名文官大臣出列,拱手施礼。紧接着,文官大臣七七八八的纷纷出列,皆赞同宋弘的意见,要刘秀将冯异押解回京问罪。
另一边的吴汉等人不干了,纷纷出列,拱手说道:“征西大将军何罪之有?”“灵丘城乃毁于敌军之手,又与征西大将军何干?”
刘秀看着下面唇枪舌剑的众人,忍不住皱起眉头,干咳了一声。大殿里瞬时间安静下来,文武群臣都不在言语了。环视大殿内的群臣,刘秀意味深长地说道:“征西大将军下令焚烧灵丘,确属无奈之举,我以为,此举给朝廷造成的损失虽大,但远不如疫病爆发造成的损失大。”说到这
里,刘秀再次扫视左右,幽幽说道:“城毁了,可以再建,损失的只是钱财,而人死了,又如何起死回生,损失的又岂能用钱财衡量?”
“陛下……”伏湛、宋弘等人还要说话,刘秀向他们摆摆手,含笑说道:“司徒、司空所言,也都有道理,故意烧城,确有大错,但无奈烧城,实属迫不得已,我以为,征西大将军这次
并无过错,而且非但没错,还是立下大功,朝廷应给予嘉奖才是。”
伏湛和宋弘闻言,皆连连摇头,表示心中不服。
不管他们服与不服,刘秀已不想再讨论此事,他直接下令,让张昆拟旨,诏书征西军,表彰冯异行事果决,表彰征西军将士在进入代郡后取得的胜利。
在诏书的最后,刘秀还特意鼓舞将士们,让他们再接再厉,取得更大的胜利,早日将敌军逐出代郡,还代郡百姓以太平盛世。
刘秀的性子偏柔和,但该强硬的时候他也会强硬。
军中的将领,能不能施展他的才华和抱负,这固然和他自身的能力有关,更和他跟着一位什么样的君主有关。
像岳飞,没有一位好君主罩着他,最后只落得个含冤遇害的下场。冯异很幸运,他的君主,能给予他一百二十分的信任,没有猜疑,没有忌惮,而在有压力的时候,君主能毫不犹豫的帮着他扛下这些压力,坚定不移的给予他最强有力的
支持,这让冯异领军在外的时候,完全没有后顾之忧,可以心无旁骛的大展拳脚,与敌对阵,征战沙场。
对于一名优秀将领而言,有这样的君主,是何等之幸事!
刘秀信任冯异,即便冯异烧了一座城,依旧对他百般信任。
冯异也同样信任刘秀,也正是出于对君主的这份信任,他才敢毫不犹豫的下令,焚烧灵丘,采取对己方最有利的策略,而没有太过重考虑后果。
征西军被洛阳朝廷,从长安抽调到代郡,与卢芳作战,消息自然早已传到成都。公孙述得知此事后,先是大喜,而后又禁不住连连摇头。
按理说,西征军被抽调走了,长安空虚,是他进犯三辅的最佳时机,可是现在,公孙述打三辅真的是都打出心理阴影了。
一次不成,两次不成,次次都不成,且损兵折将无数。现在又出现良机,让他可以再次出兵进犯三辅,但他心里实在是没底。
不仅公孙述心里没底,成都朝廷的大臣们,也都心里没底。
若是以前,得知三辅空虚的消息后,肯定会有大臣劝公孙述,甚至主动请缨,出兵三辅。
可是这一次,满朝文武,没有一个吱声的,既没人提议出兵三辅,更无人主动请缨,愿率兵去攻打三辅。偌大的朝堂内,寂静得可怕。
公孙述环视在场众人,问道:“洛阳把三辅地区的兵力都抽调到代郡,这么大的事,诸君就没什么话要说的吗?”
大司马公孙光说道:“陛下,臣以为,现在出兵,打下三辅,并非难事,难就难在,打下三辅之后,我军要如何才能守下三辅!”
在场的大臣们纷纷点头,表示公孙光说得没错。
公孙光是公孙述的亲弟弟。公孙述和很多地方豪强一样,重用自家的亲戚,对外臣不太信任。
现在成都朝廷,更像是一家家族企业,成都朝廷的三公,除了大司徒李熊,大司马公孙光、大司空公孙恢,都是公孙述的亲弟弟。
在这一点上,公孙述和刘秀存在本质上的差别。
刘秀对自家的亲戚的态度是,我可以给你荣华富贵,可以给你封地、爵位、地位,但就是不会给你权力。
他所重用的大臣,没一个是他的亲戚,要说有,也就是邓晨和李通了。
邓晨是他的姐夫,担任廷尉,仅仅位列九卿之一,李通是他的妹夫,本任卫尉之职,后来转职做了前将军,连九卿都算不上了。
至于刘氏宗亲,官职高的,也就做到太守而已。通过这样的比较,也可以很清楚的看出来,无论是公孙述,还是张步、刘永等割据军阀,他们与刘秀相比,都像是一个个的家族企业,而刘秀所组建的洛阳朝廷,则是一
个选才明确、唯才是用的正规大集团。
公孙述看着公孙光,问道:“大司马以为,我们不能出兵三辅?”公孙光说道:“陛下,我们在三辅没有根基,即便现在攻占三辅,等洛阳的兵马攻打过来,我们还是守不住。与三辅相比,臣以为,攻打南郡更佳。以前,三辅有冯异驻守,我方不敢全力攻打南郡,生怕冯异会趁虚而入,现在冯异去到代郡,我方攻占南郡的机会终于来了。南郡乃翼江王(田戎)之属地,翼江王在南郡的根基仍在,只要我
军能攻占南郡,汉军再想反攻回来,可是难上加难了!”
他的意图很明确,借用征西军离开三辅的机会,蜀军不去打三辅,而是加大兵力,攻打南郡,争取把驻守南郡的岑彭驱逐出去,己方占领南郡全境。
南郡对于己方的重要性,虽不如三辅,但也差不到哪去。攻占南郡,己方便有了大举进攻荆州的跳板。若能拿下荆州,扬州和交州,都将成为己方的囊中之物,届时,己方可占半壁江山,与刘秀分庭抗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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