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呦嗨呦……”工匠们正扛着石碾子打夯,突然看到一伙人冲进来,个个手里持着刀,不由都是一愣。
这时代,能拿刀的只有官差、军士,以及土匪强盗。
但,这是天子脚下。
一群人连忙放下手中活计,聚在一起下跪磕头。
“你们继续忙,不用紧张。”朱祁钰温和笑笑,朝百户道,“在外面候着就成,别吓着他们。”
“黄爷,这……”
“在这里还能有危险?”朱祁钰嗤笑,淡淡道,“去外面候着。”
“是。”百户领命,一扬手,“都出去,去外面候着。”
小恒子连忙小跑到树荫下,搬来一张椅子,用袖子擦了擦,“黄爷您坐。”
然后转过身,尖声道:“永青侯,永青侯在家吗?”
“永青侯出门了,”朱祁锦从客堂出来,朝朱祁钰拱了拱手,道:“官爷若不急,我可代为转告;若是机密,也可在此等候。”
“锦儿,让他们进来。”
朱祁锦回头望了眼,转过头,做个请的手势,“官爷请。”
“嗯。”朱祁钰恋恋不舍地瞥了眼打夯,迈步走进客堂。
一进来,朱祁钰就看到了满头白发,身材魁梧的老人,他四平八稳地坐在那儿,尽管上了岁数,却仍能想象出,年轻时是何等英姿勃发。
朱高煦没见过朱祁钰,但李青之前说过,加上那习惯性弯着腰,脸上带着谄媚,还没胡子的小恒子,自然看得出其身份。
但他没有起身行礼的意思,尽管爷爷辈儿的藩王,见了天子仍要行礼,但憨憨有自己的骄傲。
当年太宗靖难,他也没少出力气,自觉有功在身,且对这孙子辈儿的皇帝也没什么信服感。
“坐吧。”朱高煦指了指对面椅子,逼格十足。
小恒子眉头一拧,想说些什么,却被朱祁钰抬手制止。
他走到对面坐下,也不知该如何开场,冷场了好一会儿,才道:“身体可还好?”
“不太好,”朱高煦淡淡道,“年纪大了,年轻时纵马驰骋留下的暗疾也一股脑袭来,有些扛不住了。”
到底是有求于人,朱高煦技巧性的透露一下功绩,以表明自己有些葬进皇陵的资格。
朱祁钰轻轻颔首,道:“还是要多注意保养身体,如今大明国泰民安,繁荣昌盛,不妨多走走,多看看,看看这祖宗打下的江山。”
朱高煦怔了怔,脸色缓和许多:“嗯,会去看的。”
“过几天,是太宗忌日,身体允许的话,一起去吧。”朱祁钰说,“不过若是吃力,也莫要勉强。”ωWω.GoNЬ.οrG
“好好,”朱高煦不再自持,“不勉强,我去。”
朱祁钰温和一笑:“那成,到时候叫上你一起。”
“嗯。”
爷孙俩在此之前都没见过,自然没什么感情,气氛多少有些僵硬。
朱祁锦提议道:“屋里有些闷,不如去院子里透透气吧。”
“也好。”朱祁钰正有此意,确实挺尴尬的,另,他也想看看打夯。
两个小马扎,朱高煦坐一个,朱祁钰坐一个,看着挥汗如雨的工匠们,津津有味。
“百姓生活还是……有些苦啊!”朱祁钰轻声感叹。
朱高煦斜睨了他一眼,道:“已经很好了,莫要太理想化,历来就是如此,有活儿干,有饱饭吃,他们已是极大满足;
过犹不及,太追求理想化,反而不美。”朱高煦难得说上几句有水平的话,“利益是有数的,想再好,就要损害另一部分人的利益,你不是太宗,没那么强的震慑力;
别跟那个谁一样,能力不强,志向不小,结果把自己给玩儿进去了。”
朱祁钰怔了下,苦笑点头:“有道理。”
小恒子眉头越拧越紧,他已经看出来不对劲儿了,但他不敢说,皇帝都打哑谜,他自不会多嘴。
太监和臣子不同,他们的政治生涯只有一任皇帝,自不会做出让皇帝不喜,提前被淘汰的事情。
朱祁钰转头看向朱祁锦,问:“可是叫……祁锦?”
“是。”朱祁锦这会儿才猜出朱祁钰身份,拱手称是。
“嗯……”朱祁钰呼出一口气,露出和善笑容,“都是一家人,莫生分了。”
“一家人……”朱祁锦重复了一句,心中的柔软被触动,微微点头。
他生在交趾,长在交趾,对大明并没有什么感情,但这简单的一句,却让他有种浓浓的归属感。
朱祁钰也不会知道,自己一句无心之言,又给大明多延长了数十年的利益。
朱高煦带朱祁锦过来,是有深意的,这可是第三代的交趾接班人。
受感动的不只是朱祁锦,朱高煦也颇受触动,再次尝到了亲情滋味儿,令他眼睛模糊。
在朱祁钰身上,他看到了大哥的影子。
“太爷爷,我们回来啦!”一道娇俏的声音传来,吸引了三人注意力。
朱高煦擦了擦眼角,笑骂道:“咋咋呼呼,哪有半点儿女孩子样子,小心以后嫁不出去。”
他对朱祁镇相当不待见,但对这小丫头却格外宠爱,隔辈儿亲,把朱祁镇隔过去了。
“不会啦。”朱婉清吐了吐小舌头,有些不好意思,待看到朱祁钰,她不禁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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