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书塾,正见曾追在扣云板,云板一响,学生们便从各个门里出来,跟刚出圈的小鸡仔似的,满院蹦跶。
林夫子从一间教室里走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尾巴,那尾巴自然是陆稹。
“陆稹。”胥姜唤了一声。
陆稹朝她望来,随后一脸惊喜的迈开腿朝这边跑,跑到她面前见楼云春也在,立刻刹住脚,有模有样的朝二人行了一礼,“胥姐姐好,楼大哥好。”
“你也好。”胥姜捏了捏他的发包。
林夫子与曾追也迎了上来。
楼云春恭敬行礼,“见过夫子。”
“你们来了。”林夫子回他一礼,随后对胥姜温和道:“红锄在后院。”
“我去看她。”胥姜与楼云春对视一眼,朝后院去了。
曾追见林夫子和楼云春有话说,将地上那个小粘人精一把架到肩膀上,往旁边玩儿去了。
林夫子对楼云春道:“去书房谈吧。”
楼云春点头,“好。”
两人随即往书房去了。
胥姜来到后院,见林红锄正在补衣衫,胥姜瞧着那衣衫的样式,应是林夫子的。
胥姜轻咳一声,将林红锄惊得抬头,一见是她,笑道:“姐姐来了。”
有那么一瞬,胥姜在她身上瞧见了林夫人的影子。
胥姜走过去,在檐下端了一根矮凳,支到她身旁坐下,随口问道:“在替林夫子缝衣服?”
林红锄点头,“嗯,天热了,冬衣穿不住,便将薄衫找出来缝补浆洗,趁这两日天好晒一晒,父亲穿起来才更舒服。”
“我来帮你。”
“好。”林红锄另给胥姜找了针线,两人一起缝补。
林红锄问道:“肆里的活儿忙得怎么样了?”
“今儿正好收尾,所以就过来看你了。”
“姐姐一个人来的?”
“还有你楼大哥。”
林红锄闻言直笑。
胥姜拧了拧她的脸,“笑什么。”
“我在笑是不是快改口叫姐夫了。”
“你这小妮子,还敢打趣起我来了。”胥姜放下针,将她搂进怀里掐,掐得她一边笑一边求饶。
待消停了,胥姜又摸了摸她的脸,那小细下巴尖得她叹气,“这些日子没顾得上你,看给瘦得,明日我炖些汤给你送过来补一补。”
林红锄忙摆手,“可别,这些天曾追日日炖汤送来,现下那炉子上还热着呢,喝不完。”
胥姜嗤的一笑,随后起身往厨房去瞧,炉子上架着陶锅,胥姜揭开锅盖一瞧,原来是藕汤。里头除藕外,还有花生、香蕈、红枣,有补气养颜之功效。
她凑近闻了闻,还挺香。
林红锄守孝,不能沾荤腥,只能茹素,曾追有心了。
正在这时,二门外传来曾追的声音,“小锄头,该喝汤了。”
随后,一大一小两个脑袋探进门来,正是曾追和陆稹。
林红锄叹气,“知道了。”随后也进厨房,找出几只碗,将汤分盛了,先递了一碗给胥姜,随后又端了两碗出去给曾追和陆稹,“这汤还有大半锅,放着明日也坏了,一人帮着喝一碗,以免浪费。”
“那我明日少炖点。”曾追接过汤,咕噜噜喝了,完了还自夸道:“真不错。”
陆稹也学他,咕噜噜喝了,完了也夸道:“真不错。”
这个小应声虫,自打曾追来,便有样学样,给带‘坏’不少。
林红锄捏了捏他的脸,说道:“别跟你师兄学。”随后从两人手里收走碗,转身回厨房喝自己的去了。
“跟我学怎么了?我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博学多才,能说会道,且还是蜀中第一,就该是人人竟相学习的榜样。”
站在屋檐下喝汤的胥姜听了,差点一口汤喷出来。
陆稹还在一旁拍马屁道:“师兄真厉害。”
胥姜也提醒,“你可别跟他学得这般厚脸皮。”
曾追摸着陆稹的头说:“别听她们的,脸皮厚才能交很多朋友。瞧你师兄,走到哪里皆是一呼百应,多风光呀。”
陆稹似懂非懂,随后问道:“一呼百应叫风光,那一呼千应,一呼万应叫什么?”
曾追这些天应对他已经找到窍门了,他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忽悠道:“答案在史书里,等你把史书看完了,就知道了。”
陆稹脸皱成包子,“可夫子还不让我看史书。”
曾追出馊主意,“你可以偷偷看,过会儿师兄给你列个书单。”
陆稹欢喜道:“好!”
林红锄的声音自厨房里传来,“你再乱教,给教坏了,仔细夫子扒你的皮!”
给陆稹看闲书的胥姜,毫不心虚地点头附和道:“对,仔细你的皮!”
曾追豪气道:“我可不怕。”
“不怕什么?”一道声音自一大一小身后传来。
两人身子一震,忙回身站直,“夫子。”
林夫子皱眉,“快上课了,你们还扒在这里作甚?”
曾追忙扔下陆稹跑了,“我去敲云板。”
陆稹傻在原地,许久才垂下小脑袋,认错道:“夫子,对不起。”
林夫子不轻不重地训了一句,“别跟曾追乱跑,回去吧。”
“是。”他垂头丧气地走了。
胥姜盯着他蔫巴巴地背影,幸灾乐祸道:看吧,让你别跟着他学。
林红锄听到父亲的声音,赶紧盛了一碗汤出来让他喝,“父亲,喝了再去讲课吧。”
林夫子也没拒绝,他喝完汤对胥姜说道:“楼公子在外头等你。”
胥姜赧然道:“省得了。”
外头云板响了,林夫子将碗递给女儿,“我去上课。”
随后便往外头去了。
胥姜对林红锄问道:“曾追也同学生们一起上课?”
“不,父亲让他帮忙讲课,说是教学相长,让他自授课中弥补自己不足。”
“这倒是。”不过最重要的,恐怕是想借此来磨曾追的性子,培养他的责任心。
胥姜想起门外楼云春来的目的,便对林红锄问道:“朝廷想启用林夫子的事你知道吗?”
“知道。”
“那你希望他去吗?”
林红锄沉默片刻后答道:“我希望他去,人的一生太短,我不希望他留下遗憾。”
若非亲历生死离别,不会有这一番体悟。
林红锄回头看向堂屋,那里摆着林夫人的灵位,“我想母亲若还在,也一定会让他去的。”
胥姜揽住她的肩膀,不由得轻叹,她的小锄头,也长大了。
胥姜给林夫人上香磕头后,便与林红锄告别了。
她穿过前院,听到林夫子与曾追正在讲课,驻足听了一会儿,才轻手轻脚地往门外走去。
出门后,见楼云春等在一旁,手中还拿着一幅字。
“这是夫子给的?”
“嗯,他给圣上的答复。”
“写的什么?”
楼云春展开来给她看。
胥姜看清后,神魂不由得为之一振。
那幅字写的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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