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栀在陈大夫诊位对面另设了位置,与陈大夫同时接诊。
陈大夫并无异议。
附子与牵机很是眼红,早知道师父这般宽容,他们也该壮壮狗胆,置桌接诊。
只是许多病患见巫栀一介女流,并不信任,仍旧排在陈大夫诊位前候诊。
巫栀拍桌起身,丹田蓄力,高声吆喝道:“本人巫栀,乃千金堂陈大夫嫡传大弟子,得师父真传,医术高超,百病百治,人称巫神医。”
众人齐刷刷朝她看去。
陈大夫也被惊得一震,随后听她一番狂言,只觉得脑门筋直抽得慌。
一旁的附子和牵机听了,出离愤怒了。
附子:“嫡传大弟子?”
牵机:“巫神医?”
二人对视一眼后,皆咬牙切齿道:“不要脸!”
病患们却被巫栀的理直气壮唬得一愣一愣。
巫栀将治疫三方示众,高声道:“本人已研配出治疫之方,经亲身试验颇见成效,且此方已上贡朝廷,不日便会推行全京城。过后再想找本神医看诊,只怕不像今日这般容易,各位可要抓紧时机了。”
一名病患对陈大夫问道:“陈大夫,她说的可是真的?”
陈大夫木着脸点头。
此时,也有病患认出来巫栀,“原来是巫大夫,带着面巾一时没认出来,巫大夫医术高超,我腿疼的毛病就是她扎针给扎好的。”
这人见巫栀面前没人,脚一溜便抢到前头,坐到了巫栀面前,“巫大夫,有劳您了。”
“好说,好说。”巫栀坐下替他看诊,诊完后,对一旁的附子道:“轻症,用第一方。”
附子看向陈大夫,陈大夫默许了,他只好一边假笑着领病人,一边朝巫栀飞眼刀,“随我这边来。”
患者们见状,不少都改到巫栀这边诊治,不一会儿,她面前也排起了长龙。
“你没受染,只是发食烧,回去多活动,再饿两顿就好。”
“轻症,牵机!”
“症状较重,单独用药,附子。”
牵机、附子独诊梦破碎,沦为打下手和跑腿,其余弟子熬药。约莫一个时辰后,第一批药便熬好了,众弟子有条不紊地将药分发给病患。
韩夙见这边应对自如,也不打扰,给巫栀留下一盏茶后,往下一坊送方子去了。
巫栀尚未痊愈,嗓子有些不爽,顺手便拿起茶来喝,却见盏底压着张白笺。
展开一看,上书‘顾惜自身,予我无忧。’八字。
落款为微之。
那是韩夙的表字。
巫栀将白笺收好,塞进随身香囊中。
两日后,巫栀的新方见效,不少病患好转,症状轻微者,在复诊领药后,便可归家疗养。
有体弱重症者,即便用药也无力回天,死在了疠所中。
巫栀与千金堂弟子们,甚至是陈大夫,都没少因此挨骂,不过这对医者而言,已是常态。
有年轻弟子心里头过不去,陈大夫只以六字相劝,“尽人事,听天命。”
茵茵服药后已能下床,她闲不住,便帮忙打下手,照顾病患。
听到有人骂大夫,边哭边辩解道:“大夫是人又不是神,便是神也没见事事都应的,你们凭什么骂人。谁也不愿意看到人死,他们更不愿意,所以才没日没夜接诊看诊,连自己受染了也不能休息。他们带病看诊,以身试药,救了咱们的性命,若没有他们死的人会更多,如今咱们活着,一些人非但不感恩,还要出言责骂,你们还有良心吗?”
闹事的人被她骂得抬不起头,好些病患也出言帮腔。
有人恼羞成怒,想上前拉扯,却被梁墨和千金堂的众弟子拦住。
事态惊动了衙役,将闹事的通通都单独关押起来,待治好后,通通都扔出门去。
巫栀拍着茵茵的脑袋,夸道:“不错,强将手下无弱兵,没丢我和你胥姐姐的脸。”
随后又替她擦金豆豆,“不过下次再同人吵架,能忍住不哭,就更好了。”
茵茵擦了擦脸,闷声问道:“阿栀姐姐,他们那么骂你,你就不生气?”
巫栀挑眉一笑,“生气有什么用?只要他们还在我手上讨药吃,有的是法子诊治,何必与他们白费口舌?”
“真的?”茵茵的委屈都化作了好奇,“如何诊治?”
巫栀哼笑了两声,并不言语。
直到下午用药之时,被封锁的那几间屋子传来一阵干呕声,闹事的病患叫苦连天,茵茵才知得罪大夫的下场。
她鼓着小脸,凶巴巴地骂了声,“该!”随后将所有委屈都抛到九霄云外,勤快地帮忙去了。
梁墨自是她去哪儿,自己便跟哪儿。
那天茵茵问话,他来不及回答便被门外动静打断,过后茵茵再没问过,他也没机会再回答。
她还不懂呢,等她再大些吧,反正有自己守着,谁也拐不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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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后,太常寺贴出告示,命医署统理京中与城外各乡里之医馆、药坊、寺院、道观,全面收治疫民。
巫栀所献之药方,被授于各疠所与收治点。
衙门组织百姓们展开灭鼠行动,斩断疫病根源,各坊、各街、各巷,皆熏艾燃柏,驱除疫瘴之气,各处水源亦投放解毒之药,化除疫毒。
同时,朝廷以免除赋税为奖赏,向民间募集捐款与药材,按一、三、五年为等级,设立捐款数额,满额者,可按等级免除赋税。
一时间,各地掀起募捐之风,药材商纷纷冒险入京,因防疫、治疫而吃紧的国库、药局,逐渐充盈。
有钱有药,疫民们得到妥帖安置、救助,加之治疫之方疗效显著,不过半月,疫情便被控制不再四处扩散。
可即便如此,京中因染疾而死之人,也很快过万,死者皆被焚尸化骨,青山之上,处处皆是新立之衣冠冢。
又过一月,疫情彻底被控制,疫所、医馆、药坊、寺院等陆续解除封禁,到五月底,疫疠彻底被肃清。
朝廷于六月初六进行皇天大祭,各佛寺、道观,也在六月诸佛、诸神诞日,进行祭祀,为逝者祈福。
此月,京畿各县府,皆除彩着素,禁雅宴集会,忌生杀酒荤,为亡灵戴孝守节。
巫栀回到药庐,大睡三日,谁叫都不起,此三日,皆由柳眉亲自看护。
三日后,一封迟来一年的回信,递到楼宅,胥姜欢喜地将巫栀摇醒。
巫栀半睁着眼,有气无力道:“若没个好理由,便记你肚里孩儿三十手板。”
“那你怕是打不着他了。”胥姜扒开她的眼皮,将信贴在她脸上,“医署署令的回信。”
巫栀拍开她的手,往后倒去:“就是天王老子的信,这会儿在周公面前,也得往后稍稍。”
胥姜在她屁股上重重拍了一巴掌,“你还想不想进医署了?”
巫栀紧闭双眼。
又睡了?胥姜凑近去看,却不妨她直直坐起,将她碰了个头晕眼花。
巫栀一把夺过胥姜手里的信,三两下扯开信封,掏出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
好吧,总共也没有十行。
胥姜捂着脑袋问道:“署令回信里说什么?”
巫栀皱着眉,“他说近日才看到杜大人的举荐信,所以才回得晚了,约我明日去其府上会谈。”
“近日?”胥姜问道:“你信?”
巫栀哼笑,“信个鬼。”
“那你去吗?”
“为何不去?我正是冲此来的京城。”
巫栀滑下床,招来药侍,让她帮忙准备热水,她要沐浴焚香,明日好好去会会那署令,看看晾了她一年的人,到底长什么样儿。
胥姜拿着信来回看了两遍,脑海里不禁冒出一个疑问。
这署令约见巫栀,为何不在医署,而在私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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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巫栀梳洗打扮一番,借了楼宅的马车,早早地便往兴道坊而去。
而她前脚刚走,后脚太医令的宣见诏令,便传到了楼宅。
署令复姓淳于,名浑川,取浑浑若川之意,为神医淳于颐之后。
巫栀来到淳于府递上拜帖,不一会儿,便出来一人迎接。
在此处见到韩夙,巫栀既觉意外,又觉在情理之中,却仍忍不住问句场面话,“你怎么在这儿?”
韩夙道:“前来拜望老师,碰巧听人通传,说你来了,便出来看看。”
鬼才信他这话。
巫栀直觉有异,不过既已登门,便断无打道回府的道理。
“带路吧。”
“跟我来。”
韩夙领着巫栀进门。
淳于府内药香盈盈,满园肥绿的药草,看得巫栀垂涎三尺,差点走不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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