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雄英一边帮着马皇后洗菜,一边陷入了沉思,看此情形,马皇后也不打扰他,只是笑呵呵的看着他。
毕竟是自家大孙子,毕竟是自家的希望,虽然有错,但是这些人也能无比的宽容,甚至可以说是无比的放纵,为了朱雄英这一张脸,大明帝国这一次征战,不知道死了多少人,不知道有多少屈死的士卒百姓,但是这些事情都不重要,只要太子殿下能明白这个道理,那么这些人就都死的值得。
不得不说这很残酷,但是也确实是摆在明面上的道理,朱雄英是天定的帝王,生来就是做皇帝的,如果他不行,做了皇帝之后,那更要生灵涂炭,相比于这点人,如果能让他明白一个道理,所有人都会感觉是值得的……
“哗啦哗啦……”
细密的冷水泼在了菜叶上,本来就刚刚摘下来的菜叶更加娇嫩,朱雄英抬头看了看这些菜叶,眼神之中闪过了一丝黯然之色。
“奶奶,孙儿明白了,这外边的世界和皇宫大内是两回事儿,爹当年频频出征,从刚开始在草原上身先士卒受了一身的伤,到后来挥斥方遒,稳坐于重楼之上,爷爷和爹再怎么教导与我,都不能替我去经历这些事情,所以孙儿以后要多出去……”
马皇后的眼神之中露出了一丝笑意,在自己的粗布围巾上擦了擦手,又摸了摸朱雄英的脑袋。
“大孙子,你明白这一点是对的!你要记住,你爷爷当时也是一个行脚的僧人,如果他不在战场上刀里来血里去,他也不能成就大明江山!”
“你爹可不是像你这样天生帝王,他还做过吴王世子,当时大军围城,他还拿着刀带着兵士们冲锋在前,当时奶奶的怀里都是揣着剪刀的,如果一旦兵败,奶奶自然不能苟活!”
朱雄英剧烈的喘了一口粗气,他想象不到,堂堂太上皇后怀里揣着剪刀时刻准备同归于尽的场景,他也想不到自家老爹像自己这个年岁的时候,拿着刀带着一群大老粗冲锋陷阵的模样。
这些事情他理解不了,在他看来,爷爷就是那个坐在宝座上的一代帝王,老爹也是那个穿着玄黑色龙袍,一眼就能定下万人生死的万古大帝!
马皇后看了看朱雄英,笑呵呵的把手上的凉水滴在了他的脸上,吓得小家伙一哆嗦。
“想什么呢,说话还能愣神儿,但是大孙子你可得记着,总结出这点东西来,远远不够,每次打仗,做统帅也好,做兵卒也罢,都要看一看自己哪里不足,这样的话才能出息,否则的话,学一样忘一样,那就还不如不学!”
朱雄英恭恭敬敬的行礼,“奶奶放心,孙儿记住了……”
马皇后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还有一件事儿,今天你只能说你自己的事情,不要提别人,否则的话事与愿违,孙儿听明白了吗?”
朱雄英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恭恭敬敬的点了点头,马皇后以为他懂了,也就笑呵呵的,不再多说什么了。
这不一会儿的功夫,朱老五就来了,他来了之后还稍微有些拘束,说句不好听的,他长到这么大,还没有吃过爹娘亲手做的饭菜。
如今一看老爹烧火,老娘摘菜,自家大哥在旁边帮忙,太子爷在旁边洗菜,他就像一个外人一样非常拘束。
站在原地,有些手足无措,他忽然感觉跪着比站着好,如果跪在那里的话,反而就不会这么无措了。
好在他大哥及时替他解了围,朱标抬头看了一眼他,笑呵呵的开口说道,“老五来了呀,来来来,帮大哥把锅里的肉弄出来,旁边还有点生肉,一会儿你再把青石板拿来,刷洗干净……”
朱老五如蒙大赦,脚下生风的来到朱标身旁,从朱标的手里接过勺子,“大哥您放心,您边上喝茶去吧,这些事情交给弟弟就行……”
朱标笑呵呵的点了点头,这朱老五拿起勺子,就开始把锅里的肉块盛出来,这肉块炖的软烂异常,看起来颤颤巍巍的,他小心翼翼的把肉块放在盘子里,骰子大小的肉块!红彤彤的,看起来就有食欲,也看得他自己直流口水。
这可是自家老爹炖的肉,这一辈子不知道能吃上几回……
这朱老五从小到大可都是按照皇子的样子来养的,他可不敢叫老两口爹娘!他只能叫父皇和母后,能叫朱标一声大哥,那都是朱标后来特意恩赏的,这待遇可是在他的兄弟当中独一份,当时可是羡煞了众人!
小心翼翼的把肉块放到了大盘子里,朱老五就又看到自家老爹从地里钻出来了,赶忙上前想要伸手。
但是自家老爹却把两颗东西扔到了他怀里……
朱元璋打开地窖,从里面掏出了几颗大白菜,喜滋滋的把外边的干皮扒了下去,露出了里边嫩黄的菜叶。
“老五,你看这大白菜多好,等会儿咱们用肉块拌着白饭,再加点小葱香菜啥的,用这个大白菜叶一包,那简直就是人间美味……”
朱元璋一边说,一边掰下一点菜叶,放到嘴里尝了尝,眼睛都眯了起来,花白色的胡子也颤抖了两下,“这白菜就是他娘的甜,可惜应天这玩意儿长不好,北方长的白菜,那才叫好……”
朱元璋卡在地窖门上,双手一用力,整个人窜了出来,吓的朱老五一哆嗦,连忙上前搀扶。
“去去去,真把你爹咱当老头了,咱可告诉你,现在动手,你们哥俩都未必能打过咱……”
朱元璋明显有些喘息,但是老人家就是不愿意服老,还是满脸的倔强之色。
朱老五满脸笑容,笑呵呵的抱着两颗大白菜,一点都不在意白菜上的灰尘把他的亲王服饰弄脏。
马皇后这边也洗好了菜叶,又从旁边的大缸里弄出了一点黄乎乎的东西,笑呵呵的开口说道,“摘点地里的新鲜菜!给你们爷几个弄个蘸酱菜,屋里还有炸花生,我一会儿去拿……”
朱老五看着满脸笑容的自家娘亲,他忽然感觉有些恍如隔世一般的感觉,自己有多少年没有见过自家老娘如此高兴了?好像自从自己成为藩王以后,见到娘亲之后都会是一本正经。
可是今天,他确实看到了,不是老娘不笑了,而是自家老娘不会对自己笑了,好像今天是一个特殊的日子,至少是对他朱老五来说。
强行压下心中的激动,他心里明白的很,可能大哥和太子爷一直都是面对这样的老爹老娘!只是自己没有资格而已,今天面对到了,他要格外珍惜今天的机会,他这一脉的人,一定要留在应天城的,外出做藩王没有什么前途!甚至可以说是没啥好下场!
大哥不会学那汉武帝,但是大侄子未必,大侄子的继承人就一定会如此!
想到这里,朱老五的眼神渐渐的坚定了起来,和老爹和大哥打声招呼以后,一溜烟的跑去了宫中的小河边。
他可没忘了自家大哥的吩咐,要弄一块平整的石头。
来到河边以后,朱老五蹲在地上找啊,不得不说呀!这宫里的石头都是精挑细选的!每一个河卵石都有巴掌大小,上面都是平滑无比,他甚至在里面看到了几块白玉。
“这上哪里找青石板?”
“这河边的石头,我看都能当传家宝了……”
朱老五口中暗自嘟囔,双手却在河边不停的翻找,可就在这个时候,他的身后却响起了一道声音。
“五叔,这里没有青石板,还是我带你去吧……”
朱老五一听这话,机灵灵的打了个寒颤,噌的一声站了起来,这朱雄英可以把他当做五叔,但他可不敢把自己真当成五叔了,这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君臣排在父子大义之前,他怎么敢托大呢?
“太子殿下……”
可是这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朱雄英打断,“五叔莫要如此,今天就是家宴,哪有什么帝王太子,都是一家人……”
一句话,把朱老五感动的差点没哭出来,重重的点了点头。
朱雄英带着他来到了朱元璋的宫殿之中,在一个硕大茶几的下边找到了几块平整无比的青石板,这石板已经被雕琢成了锅的样子,两边还有耳朵,看看那下边就有很多火焰炙烤的痕迹,一看就是用了很多次了。
朱老五哪里敢让朱雄英拿着这么沉的东西,他扛着那十好几斤的石锅,跟在朱雄英屁股后面,不得不说他跑出来的挺远,步行回去,怎么着也得有个半盏茶的功夫。
“五叔,这次谢谢您了,要不是您来给我解围,这次侄儿就出丑了……”
朱雄英这话说的可谓是诚恳至极,说的也确实是没错,要没有朱老五火速驰援,他在那里还真不好弄,总不能放弃了近半数的大军,如果那样的话,他这个太子也就算是当到头了,当兵的不拥护你,那实在是有些难弄。
而且大明现在的军人地位很高,在民间都是小贵族一样的存在,很多军中的大头兵在自己的家乡那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这些人都不支持你,那这天下可就有点坐不稳啊……
但是这朱老五却有点诚惶诚恐,这里是哪?这里是宁寿宫,这老爹都请自己吃饭了,怎么还能让自己的大侄子谢自己呢?
“太子殿下,这是什么话,微臣办的是差事,这…………”
朱老五说到这里就停住了,因为他实在是说不下去,说的太生疏了吧,他感觉好像是对不起太子爷的一片真心,说的不生疏吧,万一这话让自家老爹听到,少不了又是一顿胖揍!
估计他老人家会说,“咋的,帮帮大孙子,你还想要点人情,来来来,爹给你个人情,你进屋来,爹好好给你个人情……”
朱雄英也看出了自家五叔的窘迫,笑呵呵的摇了摇头,“就是这么一说,五叔也莫要想多,你我叔侄天长日久,以后的日子长着呢……”
一句话仿佛个定心丸,直接把朱老五说的飘飘欲仙,他忽然感觉到有点鼻尖发酸,他为了这句话,连医学院那样的差事,都硬着头皮接下了,今天终于得到了两代帝王的赏识。
不容易啊……
着实是不容易……
等他们两人回到吃饭的地方,这一家人已经在小桌子上团团坐下,桌子的中间还空着一个地方,明显就是用来放那个大石锅的。
“去,到水井那弄点清水,把那石头洗洗……你小子从小就愣,让你去找个石板!你不在家里找,去河边找,就没见过你这么缺心眼儿的……”
朱元璋絮絮叨叨,但是这样的语句在朱老五听来,那可是如同甘露一般,屁颠屁颠的去井水旁冲洗那大石锅,虽然弄了一身水,但还是满脸的笑容。
不一会儿的功夫,大石锅放在了桌子上,朱标则是把一匣子通红的木炭放在了石锅之下。
几块生肉放在了石锅上,很快就冒出了肉香,朱元璋在旁边拿起了一个菜叶!把烤好的肉片放了进去,又放了几片大蒜,几块辣椒,又蘸了点酱,吃的那叫个香甜。
马皇后则是用炖的软烂的肉和了白饭,包了一个精致的饭包,伸手递给了朱雄英一个!自己又包了一个。
“小五啊,娘就不给你包了,自己学着样子吃……”
朱老五吃的满嘴流油,一顿饭也是吃的一家人尽皆欢喜。
但是令人可疑的是,这一顿饭!一句正事都没说,一句有关于打仗的事儿也都没说,就是正常的吃饭,就是一家四口平常的日常生活,只不过是今天多了一个朱老五而已。
酒足饭饱,爷们几个一人喝了一壶米酒!笑呵呵的脸色有些微红,朱老五站起身来告辞,朱元璋也没有留他,笑骂了几句以后,就让他出宫了……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朱元璋回过头来,对朱标开口说道,“你看看,咱说的对吧,让他来宁寿宫吃顿饭,就是对他最好的赏赐了……”
朱标对着自家老爹比划了一个大拇指,“爹还是你厉害,我还想着给老五赏金万两,良田千亩呢……”
朱元璋确实摆了摆手,“拉倒吧,你要真赏给他那么多东西,老五估计这两个月都睡不好觉,他是个好孩子,可别吓唬他了……他是啥心思,你又不是不知道……”
朱标无奈苦笑,父子二人对视一眼,一切都在不言中。
酒足饭饱,马皇后笑呵呵的去了东宫,说是帮自家大孙子收拾收拾,祖孙三代则是坐在了茶桌上,朱雄英有些紧张,他明白,该来的还会来,从来都不会迟到……
(昨天答应兄弟们的一个大章节,今天到位,马上还有两章,兄弟们稍安勿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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