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承羽看向欧阳山的额头，只见他的抬头纹像个倒写的人字，的确像似以人字形飞行的两行大雁，也算是纹如其名，是卢方长所说的淡泊之相。

这种人都不想贪图名利了，自然也就懒得应付杂事，顶着副会长的名头是因为他有鉴赏青铜器的本事，萧承羽听萧老爷子提过，欧阳山有个独到的本事——闻。

在鉴定手法上，看、触都比闻要来得实在，欧阳山却擅长闻锈味。

据他本人说，不同朝代、不同土质、不同材料下生成的古锈味道各有千秋，有细微差别。

他的鼻子灵，一闻就知道是真古锈，还是做出来的，最夸张的是传他能闻锈断代。

这一点萧承羽半信半疑，鼻子再灵，也要配合看，看造型，看材料，看纹饰，看款识，眼睛的用处可比鼻子大多了，欧阳山的本事不过是夸大了闻的作用。

店员的面色悻悻，龙百江在北州的遭遇其实早传开了，他们自己都觉得憋屈。

同行本来就是冤家，不知道有多少人平时迫于龙爷的淫威不敢吱声，现在人不在北州，那边的事一传开，私下说闲话的人无数，看笑话的人无数！

提到龙爷，大家面色各异，欧阳山朝他们这边瞟了一眼，实在是因为店里的客人太少，这对年轻的情侣就算醒目。

欧阳山是完全没有认出他们，只是目光在萧承羽的背包上停留了一刻，但也没有多想。

两人则面面相觑，人是武装到位了，萧承羽这背包带子都磨得发白的背包忘记换了！

不过欧阳山也没有认出来，眼光一错就挪开。

萧承羽突生个念头，快步走向刚才羽玉就发出警报的地方，站在一个琮瓶前面。

琮在古董界为人熟知是因为良渚文化——距今5300—4000年前后环钱塘江分布的以黑陶和磨光玉器为代表的新石器时代晚期文化，因在1936年发现于良渚而命名。

良渚文化中最有代表的是玉器，璧、琮、冠形器、玉镯、柱形玉器和玉钺等诸多器型，行家都称为良渚玉，琮仅是其中一种。

琮瓶便是在玉琮的形制上衍生出来的瓷器，从玉到瓷，保留了玉琮的特色。

琮式瓶最早出自南宋，龙泉窑跟南宋官窑都有烧造。

萧承羽看到的这琮式瓶脖颈纤细，金丝开片自然，釉面更是光滑。

他手指一触，心下有了定论——宋代官窑出品。

“天真色，直腹，方身，竹节凸起，看着像是个正品。”欧阳山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凑到他们身边，兴致勃勃地看着这个琮瓶，但他神色里显然没把这东西当回事。

看上去太像真的，往往可能是高仿，在这个圈子待久了，早就不会一惊一乍。

欧阳山看着瓶子，一脸的笑意，只是里面透着漫不经心，还有真行家的老神在在，这种姿态，祝絮梵在萧老爷子身上也看到过，这玩意归根结底称为底气。

人对于不擅长的东西才会慌张，对自己擅长甚至炉火纯青的领域从来可以不卑不亢，这是底气，是实力的体现。

因为欧阳山身上这种与萧老爷子颇为接近的气质，再加上昨天晚上他的锦上添花，两人对他的感觉犹为亲切。

萧承羽微微一笑：“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我们只是看个样子。”

他刻意压低了声音，声音低沉，颇有磁性，与昨天晚上那把清朗的声音截然不同。

龙字号里的伙计看着他们谈笑风生，心里高低不太痛快，龙爷不在，欧阳山成了北边最大的话事人，虽说他本人不乐意管这些事，奈不过底下的人会看眼色。

他们是觉得老虎不在家，猴子称霸王，但的确会长不在，副会长最大，底下的人认！

欧阳山无形中被捧了一把，心情大好，呵呵笑着，突然就从萧承羽手上把琮瓶拿了过去！

萧承羽的头皮一紧，万万没想到再次相遇，这位会成为自己的拦路虎！

欧阳山没有什么坏心，只是对眼前的这对年轻情侣有点说不出来的亲近感，加上萧承羽刚才内行、外行的俗语，一下子就心花怒放，索性要给年轻人上上课。

萧承羽是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一句话就引来这麻烦，一时间哭笑不得！

“小伙子，我和你讲，这是琮瓶，是由玉琮发展而来，由玉形到瓷器的器型，我们行家对这东西有句话，叫一方顶十圆。这要是正品，可就值不少钱了。”

原本还有些哭笑不得的萧承羽不禁乐了，从欧阳山的语气里不难听出来，他一点也不看好这个琮瓶会是正品！

一方顶十圆，那是说这瓶子内圆外方，宋代的窑口能烧出这种形状的瓷瓶可见水平高超。

萧承羽看着欧阳山的动作，直接不搭话了，这位老人家就是好心办坏事，极有可能让他捡不到这个漏，他看着欧阳山要翻动琮瓶，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

欧阳山果真是要看胎底的，就在此时，又有一个人走进来，见到欧阳山就叫了一声副会长，欧阳山的手一顿，冲萧承羽点点头，直接把瓶子放回原处走过去了。

天！不要说萧承羽，祝絮梵的后背都起了一身冷汗！

祝絮梵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发现萧承羽绝不走眼，他能盯上这琮瓶，必定有戏！

欧阳山突然跑出来让事情充满变故，他要是断了真，且不说欧阳山会不会和萧承羽争抢，一旦他掺和进来，龙百江手底下的伙计能放过这个叫高价的机会？

捡漏的成本将大大增加！

所以人是好人，但好人出现的时机不对，也帮不上忙。

欧阳山走开，萧承羽差点叹出声，祝絮梵看平时淡定的小菩萨也有这么紧张的时刻，吁了口气的同时也忍不住嘴角上扬。

被欧阳山这么一打岔，萧承羽哪里敢耽误时间，趁着欧阳山和那熟人说话，赶紧拎着瓶子去讲价，等欧阳山打发走了那人，回来一看，刚才的小情侣早不见了。

再看那琮瓶，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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