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物虽然能短暂地压制身体里的怨气,但也不是长久之计,这几年,他明显感觉到身体的异样,虽然疼痛感减轻了许多,可他每日要昏睡的时间也增加了不少,这显然是魂被消耗的结果,再如此下去,还没等他寻找到那十二古铜器就要身死了。
这几年无垢虽然不在泷山,却一直托人带信过来,还将他新研制的药材一并送到何家,由何家派专门的人取回。
何宇辰知道,无垢起初治愈自己是因为受了他师父临终前的嘱托,作为先药神的唯一弟子,无垢自然而然地继承了他师父未做完的事,但时间久了,这件事也成了他的一块心病。
一直将救人奉为自己初衷的无垢,却在一次次地解救一个将杀人视为儿戏人,可就算如此,他却始终没有放弃何宇辰,这原因恐怕只有一个,他也入了魔怔。
“若是不想再医我,大可对我置之不理,与你而言,是一件好事。”何宇辰说道。
听到这话,无垢并未有任何动摇,他只是蹲下身,将何宇辰背了起来,吃力地带着他向山下走去。
“你的病不好医,但并非无药可医。”
趴在无垢背上的何宇辰已经奄奄一息,他听着无垢的话,却没有给他回应。
在这幽深的密林里,连空气好像都变得更加沉闷了。
“我找到了一味药引,只要用了它,就能让你的身体恢复到常人的样子,你就能过上普通人的生活……到时……”
“无垢,你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我若没有了这一身的怨气,又如何操纵那些死魂器,我们何家历代为此牺牲了多少人,我是这几百年来唯一一个成功的血童,你却想让我失去这份来之不易的力量。”何宇辰苦笑,就算他愿意,可何家愿意吗?父亲愿意吗?这些年为了这份力量,他付出了多少努力,杀了多少人,又有多少人与他为敌,他不敢想若是失去了这份力量,他会面临怎样的境地。
“你就真的不想作为一个普通人去活着吗?”
何宇辰并未回答,作为一个普通人,和寻常人一般度过一生,这样的事他当然也想过,可也因为他是何宇辰,何家唯一的血童,便注定不可能实现,从父亲亲手将他关在黑暗的牢房里,并且将那只无辜的小兔子掐死开始,普通人的一切,便不再属于他。
不会奢求,不会渴望,甚至连内心中那仅存的一丝光明都彻底消散,他活着的意义,只是成为何家的底牌,不仅要驱使死魂器,更要将那十二古铜器收为己用。
突然脚下一空,无垢踩到了地上的一滩软泥,身子一歪,两人一起摔倒在了地上。
天上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
无垢拉起何羽辰的胳膊,想要将他扶起来,却被何宇辰用力的推开。
“我今天怕是走不出这黑沼山了。”何宇辰气若游丝,“无垢,我好羡慕你,能一直站在我所不能触及的光里。”
听到这话,无垢却沉默了,他跌坐在何宇辰的旁边,低着头。
四周围陷入一片死寂。
“那可你知道,我也曾羡慕过你。”
无垢的脸上,第一次没有出现笑容,仿佛被阴霾所覆盖,那种属于他的光好似荡然无存,发丝遮挡了他的脸,他紧紧攥着拳头,指甲陷入皮肉中他都不曾察觉。
“羡慕你不用顾忌世人的眼光,随性而活,不用顶着药神的虚名畏首畏尾,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哪怕是杀人……”
无垢缓缓抬起了头,一把揪住了何宇辰的衣领,何宇辰第一次在他的脸上看到了怒火,“何宇辰,你是我在这世上第一个想要杀掉的人,因为你,我失去了成为药神的资格。”
他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也是他第一个病人,师父给他的这个难题,根本就无解。
看着这样的无垢,何宇辰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口口声声说要救自己的人,最终还是坦露了实话。
“杀了我。”何宇辰低声的在无垢的耳边说道。
无垢扬起了拳头,眼看着就要落在何宇辰的身上。
却不料,他的拳头却没有打下去,而是缓缓地松了开来,垂在了身侧,停顿了许久,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
他从何宇辰的衣服里掏出了一枚赤铜环,他用手紧紧的握着那赤铜环,赤铜环也紧紧地吸附在他的手上。
“你做什么?”何宇辰睁大了眼睛,看着无垢手中的那枚赤铜环,以无垢的身体,这赤铜环定会吸取他的魂,要了他的命。
“何宇辰,我一定会治好你的病。”无垢手中紧紧地握着赤铜环,任凭赤铜环周身的雾气将他的全身覆盖。
何宇辰看到无垢眼中的光彩渐渐地淡去,意识残留的最后一刻,无垢好像对他说了什么,天上出现一道惊雷,何宇辰的耳朵嗡嗡作响。
大雨接踵而至,将他们二人淋了个彻底,无垢倒在了泥水中,赤铜环上幽幽发着红光,何宇辰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他拿起赤铜环。
“你都死了,如何治好我?”何宇辰紧握赤铜环,默念了几句咒,赤铜环上的光覆盖到了他的身上,何宇辰彻底失去了意识。
几道闪电将天边照亮,红光将何宇辰和无垢的身体一同覆盖,在暴雨的冲刷下,二人的身体被泥水覆盖。
雨下了很久很久,何宇辰感觉身体变得冰凉,他忍不住颤抖着,接着一股暖意覆盖了全身,隐约中,他好像看到了一个身影,他微微睁开眼睛,这才发现,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梦。
他躺在鸢久的背上,天上好像也在下雨,鸢久的一条尾巴盖在他的身上,为他遮挡了雨水。
再然后,他便再次失去了意识,陷入到了无尽的黑暗中。
鸢久加快了速度,她必须尽快找到桑邑。
可奈何这天气说变就变,才一会儿,雨就这么大了,背上何宇辰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再这样下去,他真的要死了。
而另一边,桑邑和孙齐匆匆忙忙地跑回了镇子里,孙齐这家伙一溜烟,已经进了屋,抖了抖身上的湿衣服,一个劲儿的说这天气太邪乎,刚刚还艳阳高照的,才一小会儿,就彪起了倾盆大雨,他跑这么快还是没能幸免,成了落汤鸡。
“幸好我们回来得早,不然还得多淋一会儿。”桑邑一边脱掉身上的湿衣服,一边给地上的篝火填了些柴,顺便将衣服搭在了旁边的竹竿上。
“你说那小狐狸和那姓何的孙子到底跑哪里去了,我们原路找了一圈,连根狐狸毛都没找到。”孙齐嘟囔着,也把衣服晾在了竹竿上。
“看来只能等明天再寻了,看这雨怕该是要下很久了。”桑邑望向屋外,才这么一会儿,地面上已经聚起了水坑,屋檐上的雨水哗啦啦地往下流。
记住暖酒小说地址:nnnXS.com